莫小九懒得理会这小丫头,一边骑着马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为了能租下新的住处而不断从路人身上顺来各种各样颜色不一的钱袋,如此两个时辰之后,待得白马在某处停下时,那戴在中指上的戒指中已不知有多少财物离开了原本的主人,落入了这个被倪儿连连鄙视的盗贼手上。
又过了几个时辰,这些钱财中的一部分落入了某条街道上某幢房屋的某间房中的某个人手中,然后这间房便送走了旧主人迎来了新客人。新客人负着手跨过门槛,关上房门后环视了一眼屋内,而后弹了弹新买的白色衣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来到了窗前推开了窗,将视线落在了对面的某幢阁楼上。
新客人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换了一套黑色衣衫的七、八岁小女孩,这自然就是倪儿。倪儿搬过一把椅子放到窗前,站上去后因为有些太高,所以不得不坐在椅臂上才能以正常的角度看向窗外,她同样是将目光落到了对面的阁楼上,但眼中神色却与莫小九大不相同,冷冷的环手于胸道:“你把房子租在这里,是准备抢人了还是准备抢人了?”
莫小九就知道在这里落脚会引来小丫头好一顿言辞,不过他就当未闻,收回目光后将双手拇指插进手掌宽的腰带内侧,向着房中央的木桌走去,说道:“有句话叫做择不如撞,既然走到此处便有人愿意将房子租给我们,我们又为何还要辛苦觅他处?再则说,这里位置绝佳,即距离石楼不远不近,又相邻寒鸢的阁楼,岂不是正好可以观察聂伏尹以及顾公子等人的动向?”
倪儿转身跳下,因为才将椅子搬过去,所以懒得再搬回来,走到桌前坐上另一把椅子后看着他说道:“如果说择不如撞,那么之前经过的地方有那么多人愿意以便宜得多的价钱将房子租给我们,你为什么都不租?偏偏要到了这里才停下?”
莫小九脸色毫不因被揭穿而变化,翻开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不用烧已被灼热的空气闷得发烫的水,浅抿了一口道:“那些地方哪有这里好?这里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好处外可还有着一个马棚,有了马棚白马才有安身之处,才不至于睡在大街上被先前那个女人发现,才不至于暴露我们的行踪,知道不?”
倪儿趴上桌伸手抢过他指间的杯子,以眼神表示对他牵强解释的鄙视,说道:“先前那女人又不知道我们就是抢了胖女人的人,晓得了我们在哪里又能怎样?你不就是想接近那个叫做寒鸢的女人罢了,还找这么多借口,一个大男人连这点都不敢承认,也不觉得脸红!”
莫小九看着她将自己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心中回想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不能在言语上取胜于这个小丫头片子,但思索了半天也没能算出具体时间,且还发现如今在武力上也已没有取胜的机会,所以只能脸显败意的闭嘴沉默,然后转而言其他的将旁侧的一大叠白纸搬上了桌面,说道:“喝完水赶紧帮忙做事。”
见桌上那两尺厚三尺宽的一叠白纸,倪儿放下杯子道:“你又不画符,买这些白纸到底是做什么用?”
莫小九拈起一张白纸看了看,从中将之撕成两半,叠拢后又再度撕开,如此反复无数次,一张完整的白纸便化作了一堆如是雪花般的碎屑,他又拿起一张重复着动作,说道:“你想知道?可以,不过得先将这些全部撕碎后能告诉你。”
倪儿两条细眉因眉宇间的疑惑而渐渐皱起,本想问他为何将用高价买来的白纸撕碎,不过随即一想便没有开口,因为就算问了,估计眼前这人也不会说。她拿过一张纸扔向空中,背后灵轮一浮的同时抬起小手便是一掌击出,下一刻,星辉化作的掌风狂涌,所及之处一片轻微的撕裂声响起中细小如指尖的白色碎屑四处纷飞,房间中仿如下起了一场大雪,飘得满地都是。
她收回手,歪着嘴吹掉落在眉毛上的一片碎纸,看着莫小九手中被撕得大小不一的碎屑,说道:“你能不那么笨么?像这样撕要撕到什么时候?”
这一张纸何其脆弱?但凡有些修为的人都可以在瞬息间将桌上的厚厚一叠震成尘埃大小,不过莫小九却不赶时间,所以慢慢撕只不过是为了找件事打发无聊而已。他拂掉头发上和肩膀上的碎屑,将一半厚的白纸放上前,说道:“用手,用常人的力量将它们都撕碎,我就告诉你这些纸的用途,若不然你就别想知道。”
“这些破纸的用途我也不想知道,你自己慢慢撕吧,我宁愿去马棚给白马喂食。”倪儿觉得他的要求太过无理,生气的跳下椅子,负着手向着门外走去,推开门后微微一停,回头将目光透过窗户落到街对面的阁楼上,说道:“说不定就顺便去帮你把那个叫做寒鸢的女人抢回来。”
倪儿虽小,但却远比同龄的其他孩子成熟,所以莫小九肯定她不会这么做,于是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不过抢人的时候可要记得礼貌些,别把人伤了才好。”
倪儿跨出门槛站至房外走廊,抬起脚向后一勾便将两扇门砰砰关上,负着手甩着如瀑的长发沿着尽头的石阶而下,穿过楼下的两根柱子来到了院子角落的马棚处。她看了看听闻有人来也不抬头,只一心津津有味的大口吃着来自黑墙内森林中青青野草草的白马,然后一挑眉一翘小小嘴角就转身向外走去,目标正是街对面的那幢阁楼。
莫小九坐在桌前撕着白纸,撕了良久才知道这看似轻松至极的活原来是这般累人,不禁十根手指发僵,且还有些腰酸背痛,再过得片刻,他甩了甩双手,揉了揉腰,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四肢却忽听一声如人踢门的声响从外传了进来,起初他并不在意,可当得想起了刚才所说后不由得脸色一变,舒展身体的动作一停,两三步就跨至了窗前,然后再等到目光落下,双眼就以可见的速度圆睁了起来。
对面街道旁的三四级台阶上,两根裹漆的柱子间,阁楼的大门已经被一只抬起还未落下的小脚生生踢开,之前所见过的那个老妇人没有从里面出来,但是倪儿却从外走了进去,右手黑色衣袖下拖着的丈余黑色长刀在地上摩擦出了一片隐约可闻的声响以及一窜飞溅的火星。
见此一幕,莫小九几近被口中分泌的唾液呛咳出声,他本以为倪儿刚才只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这小丫头片子竟真的拖着长得与之身体不相称的刀如一个凶神恶煞的匪徒一般破门而入,要行抢人之事。他咽喉蠕动间双手在窗沿一撑就要翻身而下,可随即却又生生止住,心想现在虽然易了容,可这一去就无疑成了同伙,要是万一以后被寒鸢知道了该怎么看自己?
在他犹豫时,阁楼中倪儿已经踏上了壁侧的楼梯,手中的长刀于楼梯上拖出了一条向上延伸的可怖口子后来到了二楼的走廊,经过一处大开着的房门和一处虚掩着的房门,停在了第三间紧闭的房门前。她站定后歪了歪头,并没有出声或者敲门,而是如刚才一样,小脚一抬,砰然将之踹了开来,露出了屋内那个听闻动静后拔出短刀的绝色女子。
倪儿抬脚走进,身后长刀或是有些重,毫无阻碍的将门槛分为了两端,她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站在梳妆台前的美丽女人,眼中有些不喜的道:“你就是寒鸢?”
阁楼大门被破时,寒鸢便清楚的听到了动静,可她并无修为,所以知道逃不了,也就没有逃。起初她本以为是聂伏尹的人发现了这里,所以拔出短刀不是为了自卫,而是为了不被抓住,不让自己成为对方威胁顾公子的筹码而准备自刎,此时在见得来人竟然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后不由得一怔,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道:“我是沽寒鸢,妹妹你是……”
‘妹妹’这个称呼似让倪儿更为不悦,她迈着小步子走近,垂于身侧的手一转,长刀便带起一声破空的呼啸停在了寒鸢的颈侧,延伸至后的刀尖更是哧的一声斩进了其后方梳妆台上的铜镜之中。她抬起头冷着脸冷着声音说道:“我是来抢人的,我是来抢你的。”
一个小丫头拖着一把丈余长的黑色大刀已经是非常怪异的画面,口中再说出这般话语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以至于寒鸢有着片刻的失神,待得回过神,在她将目光落到倪儿背后那耀眼的三道灵轮上时才明白了眼前这小女孩并非普通的小女孩,如此年龄就有如此修为便必然是来自大势力,而城中的大势力显而易见就只有聂伏尹。
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短刀,退后一步道:“我绝不会成为聂伏尹用以威胁顾公子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