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依然站在栏前,任由飞洒的雨水落至脸上和兽皮制成的黑色劲装上,说道:“父皇不杀,那个强大的女人不杀,那么便由我来杀,也正好用钧家震慑其他心有异议的朝臣。”她不再看帝王寝宫前的钧隆和一干朝臣及兵卫,转身向着房内那通往地面的螺旋楼梯行去,说道:“继续查,我要知道这帝都中哪些兵哪些将是属于钧家!”
盛之天进入楼中关上了房门,然后跟在其后走上了贴着墙壁螺旋而下的楼梯,说道:“钧家想要一举灭皇族夺帝位,那么必然有着庞大的力量,可在帝都周遭并无他军,那么这力量何来?”他双手环胸,抱着剑看着前方的公主,说道:“我们虽然查不出丝毫线索,但却能想到某些可能,聪明如我的公主,想必也能猜测一二。”
公主踩着一道道石阶缓步而下,说道:“在帝都之内,除了禁卫之外,唯一的军队便是帝军。”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钧家密谋数年,那么必定在及早之前就将某些至亲之人打入了帝军之中,而想要整个帝军听于钧姓之人,那么军中将领必然也要姓钧。”
盛之天点头,说道:“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人姓钧,所以不能随便将之拿下或者击杀,所以,我认为,公主需要找个恰当的理由,又或是制造一个恰当的理由将之问罪。”
公主脚步微顿,然后继续前行,说道:“要杀帝军将领并非易事,就算是有了恰当的理由也不是说杀便能杀,所以……。”她回头看了身后人一眼,眼中有着只有两人能懂之意。
盛之天轻嗯了一声,而后便不再说话,从这一眼中他很明白身前女子之意,也很清楚自己接下来所要行之事。许久之后,待得从十几层之高下至地面站定,他才道:“那人死了之后公主作何安排?准备让谁人掌管帝军?”他虽然这般问,但似乎早已经猜测到了公主心中所想,于是不待其回答便道:“该不会是之天吧?”
公主冷哼了一声,似乎在说他痴心妄想,而后道:“你盛之天虽然很会持剑很会拿刀,很会杀人夺命,但从始至终都不是一个带兵之将,若是让你去带领帝军,恐怕还未战便先败。”她缓步走至门侧的窗前,看着窗外不远处帝王寝宫前的朝臣和兵卫,说道:“新将领就在帝军之中找,不过必须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盛之天皱眉,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说道:“亲爱的公主,你不觉得说话太直接了些么?之天怎么说也是对你最忠心的人,你不觉得太伤人心了么?”此话出口他便知道肯定会换来更让人难以接受的回答,于是在对方还未开口之前便转而言其他道:“你准备如何惩罚钧隆此时的行为?”
公主自然知道他在躲避自己即将出口的讽刺,不过也并未再多说,转头看向窗外那偶尔出现在众人偷听的一角衣袖道:“虽不能杀,但他一个没落之家的没落旧臣敢以此种方式进宫在帝王殿前放肆,那么自然能够将之杖责。”她转身向着后方的另一扇大门走去,说道:“不死即可。”
钧千羽走至了皇宫外,等在了以精铁铸就的厚重城门前,从盛之天离去时看来的那一眼,他便隐隐觉得再出来的钧隆必然不会是进去时的钧隆,不过,他并不太过担心,因为他知道,那帝王之女此时还不敢对钧家人如何,那个继皇后之后又一个强大的女子还没有抓住钧家的把柄。
如他所想,就在天将暗之时,眼前厚重而宽大的城门在吱呀声中被缓缓开启,而后便有着一个人被抬了出来。那人浑身浴血,原本干净整洁的朝服变得破烂不堪,破碎的衣衫间有着鲜红流淌,流经垂落的衣角不断在地面洒下一片刺目殷红,而其白须与凌乱的花发上也有血红滴下,绽开成无数碎花。
见之,钧千羽眉宇骤然含煞,紧缩的瞳孔中有着冷光如电,他从马上翻身而下,一步上前便是将抬着钧隆的几名士兵生生震飞,摔出了一阵骨裂之声。他将右手穿过钧隆的左腋下伸至其右肩处,将之整个人的重量都负在了自己身上,声音低沉如云层间炸响前的怒雷,说道:“爷爷为何任由他们动手?!”
他在怒,苍白的脸上染着血渍的钧隆却在笑,他抿着唇勾起嘴角不语,待到上了马行离皇宫之后才呛咳了两声说道:“这一顿杖责必然要受,所以必然不能以修为抵挡,若不然,公主便有正当的理由问罪于我,那么你此时见到将不会是现在的我,而是不能说话不能睁眼的。”
钧千羽双脚猛夹马腹,欲催马疾行,却被钧隆制止,他道:“老夫自愿挨这杖刑,便是要给帝都之人看,你若是催马疾奔,那么谁还能清楚得见老夫这鲜血淋漓的一身?”
钧千羽勒紧缰绳降缓才提升起来的速度,环视着周遭躲避着看来的不多平民,皱眉道:“这些人如今还不知道公主代政一事,爷爷如何让他们明白这一身伤势的来因?”
钧隆染血的嘴角带笑,说道:“此时自然要先让他们疑惑,疑惑之后再让他们恍然大悟,如此,效果将会更好。”话落,他将声音压得极低,继续道:“虽然一传十十传众,但眼下这一路上人太少,所以今夜,你须将老夫进宫后出宫前的详细散布出去,让帝都中人在短短时间之内便知道如今青龙帝国已不属于帝王,而是落入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女人之手。”
人之交流,第一方式便是语言,而语言便是话,所以,话在人与人之间流传的很快,而某些让人惊慌,或者好奇怀疑的话便会流传得更快,于是,在当夜,在不少条巷道内,当有着不少人将钧隆想要让整个帝都知道的话传开后,于次日的清晨间原本不会这般早就开门的酒楼茶坊便是一改往日的早早开了门,而其中坐的便是放下了手中之事的平民,又或者化装成平民的钧家人。
如此短短几日,几乎是小半个帝都的酒楼茶坊中都有人在谈论皇后离开之后帝王无心理朝无心国事的事,更是在谈论曾经鲜有听闻的公主趁机代政的举动,更在猜测,公主是有着何等手段竟然在兵不刃血之下便以女儿之身站在了朝堂之上,而要说是帝王之意,几近是无人相信。
公主之名,从钧隆受伤之日起,可以说是在不长的时日内便从曾经的默默无闻变成了人尽皆知,不过,民众所知道的乃是关于她的被钧家人放大了的野心,当然,其实事实也相差无几。于是,有些无聊人士便开始在记忆中搜索,于是便回想起了那个很少且几乎快要被忘记,但却是属于帝王皇族的姓氏,湛。
从某些人回想起此字之后,湛之一姓便以很快的速度从更多人的脑海中蹦了出来,而因不知公主之名,所以,人们开始在私底下以湛公主称呼那个将要以女儿之身夺取帝位的女子。
这一日,莫小九从伙房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粥走至了铺中,于途中拉了一把破旧的椅子坐在了门前,然后一边闻着屋内飘出的酒香一边喝着碗里之物,有时还抬头看看屋檐上那偶尔滴落的雨水。他将右腿跷在左腿上,身体靠着椅背长长的吐口在口中回荡的热气,说道:“丫头,你要不要来一碗?”
粥虽然不好看,但却还算得上好吃,所以在见得莫小九竟然独自端着一个大碗从后院来时,倪儿便是极不悦的蹙了蹙眉,然后便是冷哼了一声跑进了伙房,找了一个更大的碗盛满了锅中之物。她没有拉来椅子,而是直接坐在了门槛上,于允了允指上沾染的粥水后便低着头吹着从黑乎乎之物间破裂的泡中升腾的热气。
莫小九侧头看了看她手中的大碗,再看了看她小小的肚子,不由挑眉道:“你个丫头片子这么点肚子装得下这么大一碗粥么?”
倪儿斜了她一眼,也不怕粥水滚烫,埋头便是喝了好几大口,然后舔了舔嘴角的残留,说道:“要你管!”
这时,有不远处青楼的杂役来买酒,于铺前站定后看了看两人手中碗内的如雾热气,不由沉醉的闭上眼深深一嗅,由衷的赞道:“香已如此醉人,果然是不凡!”
看着那人脸上的陶醉之色,想着其闭眼前目光的落处,莫小九不禁骄傲自豪的挺了挺胸,不觉的将手中碗抬得高了一些,向着倪儿道:“少爷我曾经便说,此粥乃人间一绝,如何?!”
话音落下,来人睁开了眼,脸上换做讨好之色的凑上前,搓了搓手道:“这位兄弟,敢问您这酒是如何酿的?竟然能够这般香。”
莫小九眼中的骄傲自豪犹如是冰寒之地的水,亦可见的速度凝固,抬起的手也较之前低了几分,他脸上一绿,继而一黑,咬紧的齿间迸出声音道:“酿酒之法乃是我家秘方,则能与你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