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体高川多少可以感觉到少年高川的情况,尽管那更像是一种恍惚中突然产生的想法,几乎难以分辨,到底是自己的突发奇想亦或者确实是从少年高川那边流入的情报。这种感应显得是那么理所当然,因为少年高川也是“高川”,哪怕桃乐丝和系色对少年高川的情况另有说法,在逻辑上也说得通,但是,比起那些逻辑而理智的判断,义体高川更相信自己内心深处的共鸣,那是一种超越身体结构和存在形态,也超越了人格差异和意识形态的共性,自己和少年高川并不是“两个”,而是“一个”——再没有比身为“高川”的自己,更加了解“高川”到底是什么了,虽然这种了解根本无法用自己的语言组织起来,具体向他人述说清楚。
即便真的认真去告诉其他人,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就如同高川会坚持自己认定的事情一样,桃乐丝和系色对自己的想法同样十分坚持。
所以,在大多数时候,义体高川都只是对少年高川的存在和行动保持沉默。他十分清楚,自己和对方之间那无言的默契,并不是两个亲近的人之间的默契,而是身为“高川”的统一和共性。从这个角度来说,义体高川对少年高川的信任,也如同信任自己一样,反过来说,如果产生疑虑,那也同样是对自己的怀疑。义体高川从来都不为少年高川所表现出来的强大抱有任何不满,正是因为,在他看来,那也只是“高川”本身的强大而已。
正是这种统一和共性,让义体高川的心中生出惊悸的同时,也已经依稀察觉到了,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自己对少年高川的感受性正在削弱,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必须要察觉到的时候,才能够意识到这个情况,这并不是直觉亦或者是心灵感应,而更像是“在自省的时候,察觉到了自身的某种意识形态正在发生变化”这样的状况。
虽然在过去,和少年高川的感应就不算强烈,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但是,义体高川统计过,当自己能够意识到少年高川那边的变化时,往往就是在少年高川那边出现了某些棘手情况的时候。和那些时候一样,义体高川也在这一时刻,察觉到了少年高川的变化——那种变化本身,就意味着某种特别的情况已经发生,且往往不是什么好事情。
在产生这样的感觉前,义体高川知道,少年高川正在面对什么——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以及所有被偏差仪式吸引的敌人。哪怕粗略计算,以少年高川的立场,也需要同时面对火炬之光的神秘专家和末日真理教的巫师,如果情况再糟糕一点,还必须算上纳粹和素体生命……少年高川的处境可谓是四面皆敌。
尽管“江”就在少年高川身上,但是,他要面对的敌人也不是什么省心的货色,偏差仪式的本质和效果也无法确认,在这个已经快要走到尽头的末日幻境中,愈发激烈的战场上,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和三仙岛、中继器之类相当的神秘力量,就如同转化为瓦尔普吉斯之夜的“莎”,以及之前辛辛苦苦才解决的不可思议的怪物。谁都无法判断,究竟有多少难以断定立场和意识倾向的怪物会在什么情况下,登上这个舞台。
火炬之光的“偏差”本就带有“变数”的意味,在火炬之光拼尽全力制造最后的偏差时,完全可以想象,那些难以确认的变数会一窝蜂在那边出现。而这些无法预料的,难以确认的,在遇到前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古怪东西、情况、现象等等,都需要少年高川自己一个人解决。
义体高川从来都不觉得,少年高川那边需要面对的危险,比自己这边少多少。甚至于觉得,自己这边的战场其实并没有偏差仪式的现场那么激烈危险。
这些情报有许多是通过“高川”统一性的感应,加以那冥冥中产生的奇想来确认的,即便如此,义体高川也不觉得自己的判断会偏离事实多少。然而,现在,义体高川却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小觑了偏差仪式的情况。如今的惊悸感似乎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少年高川很可能失手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过程是怎样的,但是,偏差仪式已经完成,极端的无法确认的偏差已经产生,而少年高川也似乎正在陷入某种困境中……
不,不仅仅是“困境”这么简单。在一瞬间,义体高川打心底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爆发出来,就像是自己正在承受某种无力改变的结果。
——另一个我,要死了?
这样的念头陡然间就浮上了义体高川的心头。
那么强大的,被“江”眷顾的,死而复生的少年高川,就要死了?
义体高川几乎觉得是自己弄错了,或许是被某些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妒忌情感之类扭曲了想法,他开始自我观测,排查所有的感性,可是,这个念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强烈,就好似在实时反馈着少年高川步入死亡的脚步。
“不,怎么可能?”义体高川只觉得,这是自己至今为止听到的最可笑的情况,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少年高川会在这个时候死掉。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本故事书中,本应该留到最后的角色,莫名其妙就在一个不上不下的戏份中,因为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简简单单就丢了性命。在义体高川的心中,少年高川的强大从来都是一个标杆,哪怕对方也真的死过,而且,也已经有种种情报可以证明,这个高川的能力从来都不是“无敌”的,乃至于,义体高川强化自身的方向,很明显具有针对少年高川的倾向。
但或许,正是因为这份重视,所以,才让他难以接受“少年高川会在这个时候死掉”的可能性。对方可是刚一重生就冲出了网络球,仅凭一己之力就从纳粹和众多神秘组织手中夺走了拉斯维加斯中继器,然后制造了中继器对撞惨案的可怕人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是什么,能够在“江”的眷顾下杀死少年高川?
哪怕是最终兵器,也至少需要复数的个体,才能够杀死过去的少年高川,但是,少年高川已经被复数的最终兵器杀死过一次,他真的会重蹈覆辙吗?更何况,少年高川已经比过去被杀死的时候更加强大了,义体高川可以感受得到,对方不仅仅有意识行走的能力,更是四级魔纹使者,已经彻底超过了接收遗产前的席森神父。
不,哪怕是接受了遗产,将自身转变为九九九变相的最后一个变相,其存在形态变得难以描述的席森神父,也不会比拥有被“江”眷顾的少年高川更强。
无论是哪一个敌人,无论想要以怎样的方式去杀死少年高川,都不得不面对“江”的力量——过去的最终兵器之所以可以成功,应该是利用某些因素避开了“江”。
但是,在少年高川死而复生后,“江”的存在感与之更紧密,也更显著。义体高川无论怎么想,都很难想象,除了“病毒”正体的力量,还有什么能够对“江”和“少年高川”这对搭档产生足以致命的威胁。
是“病毒”终于显露正体了吗?义体高川不由得这么想,但很快就自己否定了,“病毒”绝对不可能现在就以那种正面的方式显露出来,如果它可以做到,它早就那么做了,哪怕到了现在的形势,也不过是“末日真理教试图利用纳粹战场作为仪式部分,试图召唤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怪物”这样的情况。
“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怪物”是“病毒”吗?亦或者说,等同于“病毒”在末日幻境中的全部体现吗?对这样的问题,义体高川一直都是持否定的回答。
从这种否定的角度来看,在末日真理教真的召唤出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怪物之前,“病毒”是不可能完全呈现在末日幻境中的——“病毒”对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影响是徐徐扩大的过程,正因为它并不剧烈到如同瞬时就夺走人们性命的剧毒那般,才让人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如果“病毒”一开始就杀死了所有感染者,那么,如今的反抗也就不存在了。
不是“最终兵器”,也不是“病毒”,那么,敌人会是什么?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到底招来了多么可怕的怪物?义体高川就在刚刚,才驾驶三仙岛解决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但是,就算是这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也无法让他觉得,能够对少年高川产生致命的威胁。既然是连自己这边都能够想方设法打败的怪物,那么,拥有“江”的少年高川,更能够轻易做到才是。
尽管有很多无法理解,难以想象的地方,但是,义体高川却很肯定,不仅仅是少年高川发生了问题,“江”也很可能发生了某些问题。否则少年高川的情况绝对不至于恶化到这种程度。
三仙岛开始加速,义体高川心中的迫切,也反馈到了球状核心的运行状态上。他那感性的波动,正在让他对少年高川的状况产生更加清晰的感应。他知道了,对方在哪个方向,他迫不及待要赶过去。尽管少年高川完全被桃乐丝和系色排斥,但与此同时,在桃乐丝和系色的计划中,少年高川也不应该是死在这个时候的。尽管少年高川的复苏,对她们来说,是一件震撼的意外,但她们也一定针对这个情况修订过计划。从这个角度来说,少年高川的突然死亡反而会打乱计划。
……打乱计划?
“这就是偏差的影响吗?”义体高川不由得为自己想法感到惊愕,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这次事件的核心脉络。
火炬之光制造的“偏差”能够影响到“江”这样的存在吗?尽管很难认同,但是,火炬之光的偏差总是会让事情朝更坏的方向产生连锁反应,理论上,确实拥有影响到“江”的可能性。如果连“江”都能够影响,那么,让少年高川踏入致命的陷阱中,也绝对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只是,完全无法观测到,到底是怎样的偏差,产生了怎样的力量,对少年高川产生了影响。
义体高川倒是可以猜想到,少年高川此时就在纳粹战场的某个角落里。他倒不觉得,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完成后,能够在第一时间就把少年高川当场击杀。他有一种感觉,少年高川没能彻底阻止偏差仪式,但是,也绝对不会什么事情都没做成。
如果在偏差仪式上出现了某种可怕的意外,连“江”的力量都无法阻止,那么,在失去了“江”的力量后,少年高川一定会来找自己的——义体高川十分认可这样的念头,因为,换做是自己,也绝对会这么做。这已经不是再是理念冲突的问题,而是更本质的问题,有一个比“江”还可怕,至少同样可怕的东西产生了。过去的计划,在这样强力的影响因素下,已经完全不可能再按照原来的步骤实施,这一点,无论是自己这边,还是少年高川那边,都没有差别。
这是超乎想象,完全无法预料到的新因素,在重新摆开的棋盘中,己方在兑子时已经完全处于下风。这个时候,哪怕是强行去完成,也必须即刻开启超级高川计划。而这样的判断,也定然是“高川”的共识,完全超过立场、理念和个性的影响。
由此,义体高川进一步猜测到了,少年高川是在怎样的一种情况下遭受致命威胁的——那必然是一种,让他无论如何疾驰,哪怕拥有速掠超能,也无法脱离和躲避的攻击。
——是纳粹战场上的某种神秘现象吗?亦或者,就是末日真理教的献祭仪式?
然后,他从冥冥的感受中得到了答案:是后者。
少年高川,正在成为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