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有一家眼镜店,虽然也为患有视力障碍的人服务,但主要业务是向游客提供富有小镇特色的个性化眼镜。
我们没有开车,选择步行前往。泛黄的树叶偶尔被秋风吹落,然后又被车辆碾过,街上的行人不多,但并不显得萧瑟。镇上的民宅大多配有一个小花园,不时可以看到居民在花园中洒水剪枝。靠近商业圈的时候就更加热闹了,但这种热闹是属于本镇居民的,此时并非旅游旺季,客人不多的时候,店主会出来加入聊天的圈子。
在大多数时间里,这个镇子的节奏就是这般悠闲而缓慢。
我们进入眼镜店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学生样子的年轻人,一边结帐一边和店主谈笑。他们看上去彼此熟悉,年轻人应该也是镇里人吧,他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和中学,但高中需要到城里上,年轻人看上去至少是高中生的年龄,这个时候学校放假了吗?
年轻学生和店长寒暄了一阵,听到客人推门而入的铃声便转身看来,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即露出友善的笑容。
“下午好。”
“你好。”富江朝他点点头,客套道。
“两位要点什么?我这里只卖眼镜。”老板幽默地说。
他是个大个肥胖的中年人,手臂上的衬衫袖子卷起来,露出浓密的体毛,方宽的脸上也戴着一副眼镜,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
“来眼镜店还能买什么呢?”富江说,“要一副平光镜。”
“一副?那怎么够”老板热情地着招呼我们到一旁的货架边,“来,来这边,都是我们店里最热卖的产品,男女搭配的情侣眼镜。”
他拿起一个蓝湖色的细边眼镜展示给我们看。镜架脚上渡有暗金的镇名。镜片略有区别,但上半部分都是没有边框的,女式是椭圆形镜片,男式是扁方形镜片,同样显得知性而柔和,拥有十分强烈的配套感。
富江把玩了一下,看上去挺喜欢的。
“阿川,你觉得如何?”她将眼镜戴上,转头问我。她的打扮一向洋溢着运动女郎的动感和性感,五官虽然充满女性魅力,但眼神和伤疤却残留着刚烈凶狠的气息。理论上来说,这种理智文静的款式更适合办公室的文职女性,不过她戴上后却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给人的第一印象变得柔和起来。
“还不错。”我回答,既然她喜欢,那就买下好了,反正我们并不缺钱。不过我买眼镜是为了遮住瞳孔的异状。虽然不遮住也没关系,现在国外不少的年轻人会刻意戴上不同颜色的隐形眼镜,以引人注目,昭显自己独特的个性,但是我并不希望被人看做是那种叛逆期的孩子。
我问有没有可以遮挡眼睛颜色的镜片,老板立刻解释道,什么镜片都有,根据顾客需要可以立刻修改,而且店里还有现货,因为不少客人有这样的需求。
“多少钱?”我一边问,一边观察镜子里的自己。我虽然还是学生的年纪,优等生的书卷味没有完全褪去,但经过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战斗和杀人,气质开始有些咄咄逼人,不过戴上这副扁方型的半框眼镜后,锐利的气息被磨去棱角。现在,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哲学家了。
“每副两百美元,不过配套买只需要三百八十八元,酬宾跳楼价。”老板呵呵地笑着,“你们是从亚洲来的吧?这种款式是专家为像你们这样优秀的亚洲顾客设计的,内敛,不张扬。”
我和富江相视一笑。
“好吧。”我没打算侃价,掏出钱包付款,“三百八十八元,十分钟后就可以得到,是吗?”
“没错,多谢惠顾。”老板用舌头添了一下手指,将钞票数了数,热情地让我们坐在待客位上,“请稍等,我这去调货。”
老板走进后台,我和富江这才慢悠悠打量这个眼镜店的布局。年轻学生早在老板开始做我们生意的时候就已经告辞离开了,可是我走到他们之前寒暄的地方,却现柜台上有一张相片。外表看上去很新,但相中人物的打扮和背景都给人时光荏苒的感觉。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颚骨稍高,五官深刻,整体而言并不算特别貌美,但长裙和神情却流露出严厉高雅的气质。她端坐在一张黑色的高脚椅上,姿势表现出一种刻板的礼节,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让我想起荣格,两人都像是打自出生以来就没有笑容一样。
这个女人所在的地方是屋子的角落,身后是一扇窗户,窗外依稀可以看到树枝和围墙。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什么?”富江凑过来问道。
我将相片举向光源处细细辨认,然后翻过去,看向照片背后,那里有一行花体字:
谁能看到真正的自我?那是一个可憎的恶魔。——艾琳a玛尔琼斯,1983年。
富江将这行字念出来。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不确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