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鱼可是够了?”他薄唇轻启,淡然问道,声音如雪水初融,飞流直下,叮咚清脆,飞溅着冷清的味道。
我方才领会他的意思,望了一眼岸上正在拼命挣扎的七八条鱼:“这何止是够吃了,简直是赶尽杀绝,我后面几日打牙祭的口粮怕是都没有了。”
他不再作声,自衣袖里掏出一方锦帕,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剑尖,然后丢弃进水里,轻轻一跃,便飘落岸边。
那锦帕顺着流水缓缓地飘过我跟前,看着好生眼熟,竟然是苏家作为朝廷贡品的七彩流云锦。那锦缎工艺复杂繁琐,对于织锦之人的手艺和耐心,眼力都是极大的考验。两个熟练的织锦师傅日夜不休,通宵达旦地忙碌,三日也不过能织一尺见方,民间千金难求,他竟然随手就丢弃了,真真是个败家的人。
“竟然用七彩流云锦来擦剑,真正地暴殄天物。”我忍不住又小声嘀咕道。原本以为我的声音小,他不会听到,忘记了习武之人原本听力便灵敏。
“哼,让我用赤炼剑为你捕鱼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他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他的宝剑,我竟然不知道他将宝剑收到哪里。
“既然你这样心疼你的宝剑,干嘛还要帮我捉鱼?我又没有求你。”我暗自腹诽道,猛然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莫不是一字不落地都被他听了去?
他在证明自己不仅秀色可餐,而且比鱼更实在?
他走到我的火堆跟前,一撩衣襟前摆,单膝蹲了下来,将几根枯枝丢进火里。
“想分一杯羹?”我见他不语,开口问道。
他并不看我,只低垂着眼帘点点头,我不屑地撇撇嘴,枉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好心,原来也是有所求。
溪水沁凉,在里面待得久了,双脚有些麻凉,鱼反正已经够了,我就赶紧上了岸。一阵冷风拂过,冷得更甚。我寻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自怀里掏出手绢,将脚上水珠擦拭干净了。原本白皙的双脚已经冻得通红,只余几个脚趾豆上的指甲泛着粉红的色泽。连忙将罗袜套上,穿上鞋子。
抬起头来,那人正盯着我的脚,目不转睛。我的火蹭蹭地往上冒,恼怒地瞪着他:“喂,你这人好不知礼,看起来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的就不懂得非礼勿视吗?”
他方才缓过神来,脸上并无尴尬之色,似乎是觉得理所当然:“既然姑娘懂得《论语》篇,那该也懂得非礼勿动吧?自己不拘小节,倒是拿这框框架架来约束别人。”这样强词夺理的话他也说起来振振有词。
我不屑地“嗤”了一声:“明明是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打扰了我,你反倒恶人先告状,怪罪我做了不合礼数之事,脸皮太厚。”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心怀绮念看你,是为亵渎,才是非礼,我看你时,磊落光明,心思纯正,算不得。”
一句话虽是强词夺理,他倒是说到我的心里了。有些人不怀好意,纵然只是看你一眼,你也会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都透着不舒服。而心思纯净之人,就好比是大夫为病人看诊,无论是在多么崇尚男女授受不亲的年岁里,大夫望闻问切,都不会有人视为亵渎。
我将岸上的鱼捡起来,竟然总共有八条,而且每条都有多半尺长短。我不禁在心里为我以后的伙食默默哀悼。这水虽然是活水,可是像这般肥美的鱼儿不好寻,更不好捉,他的眼力和功夫倒是真的好。
“喂,”我回身喊他:“愣着做什么,过来杀鱼。”
他站起身,走到我跟前,用手里的树枝拨弄着一条鱼,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冷冷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会!”
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我认命地拿起鱼,抄起一块石头,念了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便冲着鱼头使力砸了下去,原本还在不甘心地左右扑腾的鱼儿顿时不再捣乱地来回扭动。我拿出匕首,就朝着鱼肚划了下去。
他瞥了我手里的匕首一眼,冷声道:“用绝杀匕首来杀鱼,你是天下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