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已经挂了一层寒霜,眼睛里满是凌厉之色,像刀子一般在院子里众人身上扫来扫去。
有乖巧的丫头,自屋里抬出一张太师椅,安放在院子当中,六姨娘碎步上前,将母亲搀扶着坐下。
其余众人皆低垂了头,不敢再议论言谈。
青青脸色已经好了很多,被四姨娘和跟前丫头搀扶着,勉强可以站立起来,腿弯处仍在止不住打颤。
六姨娘双手递上一盏香茗,劝道:“喝点菊花冰糖败火吧,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母亲冷冷地用手一挡,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湿了六姨娘半截袖子。
六姨娘咬牙忍着烫,将茶盏递给身后丫头,急忙将袖口撸起一点。她原本今日穿的是广袖双重罗衣,宽大的袖口几乎将整只手都遮挡了起来,只余一点葱白样的指尖。如今袖口上绾,露出一截白皙的藕臂,然后又赶紧放了下去。
我不过是瞥了一眼,就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上面有几点成团的红斑。
那是我瓷瓶里药粉中毒的症状。
果然不出我所料,真的是她!
平日里作出一副谄媚逢迎的样子,跟在母亲身边,近乎奴颜媚骨地伺候,低调隐忍。惹得府里的女眷们都看不起她,经常低声嘲讽,就连青愁也引以为耻,与她并不亲近。实际上她却深藏不露,暗里筹谋自己的阴谋诡计。在府里众人面前,借着给母亲端茶递水的机会,趁机下毒,有谁会怀疑?
当年听闻八姨娘和九姨娘怀的是男婴时,煞费苦心,暗下毒手,帮自己的儿子防患未然,提前剪除将来的竞争对手。
可能是从哪里得知苏家要送我入宫的消息时,又屡次加害于我,怕是想给青愁创造机会,好飞黄腾达。
还有昨日青青所中婆娑之毒,乃至今日之事,怕是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可惜,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青愁望了六姨娘一眼,眸底难掩一点担心,但是却站在原地,并未动弹分毫。
我不动声色地悄悄绕过去,低声问:“六姨娘,有没有烫到,我帮您抹点药膏吧?”
六姨娘黯然地看了一眼装作视若无睹的青愁,感激地对我说:“谢谢青婳小姐,不用了,水也不算烫,再说隔了两层衣服,无碍的。”
我也就不方便再勉强,以免突然热情过度,惹她多疑。
那个丫头仍在不停地磕头,苦苦哀求。额角已经隐约有了血迹。
母亲不耐地挥挥手:“我为何免了你所有的差事,就让你专门看管雪球。就是因为六小姐害怕这畜生。如今你玩忽职守,酿成这样的祸事,轻饶不得,下去领十个板子,以儆效尤。”
小丫头知道哀求也无甚用处,十个板子还是受得起的,含泪磕头谢过母亲宽容,被一个粗壮的婆子从地上拉起来,仍委屈地抽噎着,看得我心生不忍。
“青青,如今可好些了?”母亲转头和颜悦色地问。
青青娇娇弱弱地靠在四姨娘怀里,含泪点了点头:“女儿已经无碍了,多谢母亲挂心。”
母亲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我当初也是看那雪球性子温顺,才留在身边养着的。千叮咛,万嘱咐,没成想今日里百密一疏。待会我就差人打杀了那个惹祸的畜生,你不必再怕。”
然后转头吩咐身边的丫头赶紧去叫一顶软轿,送青青回院子里歇着,温言叮咛:“我这里尚有一株高丽参,最是安神,一会儿我叫丫头炖好了给你送过去。”
青青挣扎着要给母亲行礼,被母亲制止了,身子如弱柳扶风,颤巍巍地靠在四姨娘身上,微蹙远山黛眉,眼含盈盈秋水,一副小鸟依人的可人姿态。
母亲挥手:“回去吧,这两日好好休养,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话还未落,就听到院子口有一道威严的喝声:“今天谁都不许走!”
未见其人,单是一声低喝就已令人自心底而生敬畏。
我闻声扭过头去,却是祖母在几个丫头的簇拥下,自院子外面走了进来。深紫锦缎四喜如意纹对襟裙,珠环翠绕,贵不可言。只是满脸怒容,令人无端心生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