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背靠着石门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坐下,失去意识的泠风余靠在他肩上。玉辟寒道:“水还在涨?”
“我不知道,那里头就跟水帘洞似的。石中火劲儿太大了,怪我没拦住。”檀栎说。“你快走吧。别一会把门也冲塌了。”
玉辟寒道:“我腿断了,走不动。”
檀栎:“两条腿都断了?”
“你管得宽。”玉辟寒说。“圆缺师父他们也该到了。”
檀栎:“你这时候还等他俩来援?爬也要爬出去。别担心,黑咕隆咚的没人看见你。”
玉辟寒不答。檀栎紧贴着石门的脊背感到门上传来的微弱震动,像一头大象正在挠痒,半天也只是抖落一些灰尘。他说:“你别费事了。”
玉辟寒道:“你再找找里面有没有机括。”
檀栎伸长胳膊将火折子举高了些,照见室内的积水渐渐托起竹帘下摆。“行吧。你让我歇会。”
玉辟寒也倦极。他们有一会无话。檀栎突然感慨:“好想吃葡萄。”
“还有好几个月呢。”
“是啊。”檀栎说。“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他猛地打住,笑道:“其实从刚才我就一直在想。你说这地方上面会不会就是那个我们第一次碰到那个山崖。”
“太黑了,我也不认路。”玉辟寒说。“上去以后天亮再找吧。”
他又道:“但是你跟我提这个什么意思?你想放弃了?”
“玉辟寒,你已经救过我一次。”檀栎温和的说。“你没法救我第二次。”
“救你一次怎么够,我还想杀你一次。”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死在你手里。总比淹死好些吧。”檀栎说。“总之我现在之所以还是活人,不是河底的一具枯骨,都拜你所赐。这话我应该是没说过。如果我说过,那你别嫌烦再听一遍。”
“不是我救的你。”玉辟寒说。“我当时是真想杀你的,没跟你开玩笑。这话我也可以再说一遍,反正你都是要死,投水而死或者死在我剑下,毫无差别。你不肯束手就戮,可见你压根也不想死。反过来,你当时遍体鳞伤又自暴自弃,我却仍不能伤你分毫,给我造成了多大的打击你知道吗?”
檀栎忍不住笑了出来。
“再者那个山崖也根本不是我们初次见面的地方。”玉辟寒继续说。“你一个人把两辆镖车赶进黄家的时候,我正好在他家有事。我看着你们验货交清,完了你匆匆离开,水也没有喝一口。黄家也不敢挽留。我觉得好奇才跟了上去。”
“多谢你的好奇。”檀栎说。“抱歉,我那时候实在也很难注意到别的事。那趟镖和我同行的镖师全都殒命,我们路上一张床睡觉一碗里吃饭,要说情谊那实在没有,但他们几乎一瞬间全都死在我跟前。我当然不想死。但我若能再警惕些……”
“你以为就能把他们都救下来了?你真当青蛇箭是吃素的。”
“救是救不了的。”檀栎说。“不过在那日之前,我实在也不知道自己能杀那么多人。”
玉辟寒:“你已许久未开过杀戒。杀了石中火,你后悔了?”
“哪可能。”檀栎苦笑。“只是对不起空舸大师。大师将戒刀授予我,估计也是希望能对他来个当头棒喝之类。人一生对旁人失望,又何尝不令旁人失望。要在这上头较真,大概只能变成疯子。舍利虽然没派上用场,我看他倒是得偿所愿。只是又扯上我们……”
火苗晃了一下,突然熄灭。檀栎伸手试探泠风余鼻息。他不敢再点火,只紧张地分辨着混乱的水声。一声巨响,内室的门终于被冲垮,浪头汹涌而出,外面的水位急速上涨,很快淹没了前几级石阶,较轻的器什都在水面上漂浮,檀栎听见什么东西磕破的清脆声音。
玉辟寒突然道:“我方才就觉得这地方有些奇怪。”
“天下比这还奇怪的地方恐怕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