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并没有乘胜追击,悠悠说了一句:“按那次常委会上徐书计指示,我建议本次常委会只督办,不问责,年底前实在完不成或无法启动的,具书面说明后向市委统一报备。”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纵然平时自视甚高的汤吉祥都在心里为蓝京现场急智暗暗喝彩,须知徐仁聪发起突袭行动大概只有丁岩略知一二,就连负责宣读的安勇都蒙在鼓里,意味着蓝京事先毫无思想准备。
要是自己有蓝京哪怕三分临场反应的机敏,也不至于每次都跟徐仁聪硬怼而势同水火。
四两拨千斤与两败俱伤,效果大不相同。
丁岩不为人察觉地与徐仁聪交换眼色,暗示被蓝京反将一军后局面有点被动,稳妥起见还是鸣金收兵。
徐仁聪则在犹豫事前做了铺垫工作,草草作罢似心有不甘,到底要不要紧揪着不放……
电光火石间另一名大将尹全才会错了意,误以为丁岩主动请战呢,心想风头不能尽被这家伙抢走,好像我全无用处,当下气势汹汹杀出来道:
“个人认为这个口子不能开,没完成的年底前必须完成;没启动的必须问责,事事都推卸客观,以后区委怎么令行禁止?怎么一声喊到底?至于徐书计两次常委会说法不同,肯定按最新指示,领导、指挥全区工作也讲究与时俱进嘛。”
众常委均一呆,满脸诧异看着尹全才,尤以丁岩为甚,暗骂道你是猪脑子啊,没看出老大已有避战之意?
徐仁聪也被推到烤架上了,可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得不沉声道:
“全才同志说得有道理,制订规则是用来遵守,而不是打破!我理解今年突发情况多于往年,蓝京同志又是年中接手正府工作,有熟悉了解和适应的过程,但是同志们,领导班子不就是组织大家应对各种危机灾害,克服艰难险阻吗?凡事按部就班、因循守旧、顺水推舟,谁都能进这间会议室、坐我们的位子,不是吗?该批评就批评,该问责就问责,不要强调理由!我希望个别主要领导拿出姿态出来,给全区干部做个表率。”
“要问责可以,从源头开始!”汤吉祥实在看不下去,脱口而出道,“这事儿区委主导、组织部实施,同志们讨论怎么问责吧!”
安勇下意识辩解道:“咦不对吧老汤,年初因为非法集资案所有工作都停下来了,又不单单‘三个五十’工作。”
南翔揶喻道:“年初没启动可以强调理由,后来没启动就不能强调理由了,什么叫做双标?今天上了生动的一课。”
“也不能这么讲,”邓洪双终于公开站队,“的确要区分不可抗力和主观意志,年初所有工作暂停是根据市委要求,八月、十月组织部有启动的想法但被蓝京同志否决了,两者性质不同。”
对于这个靠女人上位的家伙,南翔和黄克庭素来轻蔑加瞧不起,平时就没好脸色,此时要加个更字。
黄克庭提高声音道:“市委要求的不可抗力,蓝京同志扛住了,当时哪些常委同志不想扛刚刚我已说过会议记录里有!真正不可抗力是炸坝泄洪,你工业园区出过一兵一卒?我们电视台记者在大坝附近拍不到某些区领导,着急得打电话请示,我答复实事求是,这些东西都记录在案!”
丁岩无奈加入由猪队友尹全才挑起的乱战,道:“克庭同志不要议题外溢,就事论事为好,现在讨论关于‘三个五十’工作未能启动的问责问题,按开会伊始徐书计定的基调,目前为止全区年度工作流程卡在谁手里谁负责,因此蓝京同志难辞其咎!蓝京同志有解释说明的权利,前提首先要承认错误,我这么说很清晰吧?”
“是清晰,但不准确!”
蓝京针锋相对道,“因为年度工作进展问题对班子成员问责,区委下发的文件里有没有?我好像没找到原文。那不是徐书计拍板就能定的基调,要经常委会讨论研究,否则我也说要对防汛抗洪不力、招商引资不到位的班子成员问责,同志们什么想法?”
汤吉祥附合道:“对对对,不能说问责就问责,为所欲为,事先没讲清楚就别乱来!”
徐仁聪被蓝京指名道姓挑战权威的做法挂不住了,目光投向对方,一字一顿问道:
“按蓝京同志意思,现在就投票表决?”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都听得出徐仁聪破釜沉舟的决心——自蓝京空降以来,双方尽管格格不入可场面还保持起码的团结,尤其常委会以协商为主,避免采取投票表决这种公开撕破脸的打法。
老实说每每票决,难受的是中间派,明明不想站队可不站队就两边都得罪,处境异常窘迫。
蓝京敢硬碰硬跟区委书计较量吗?须知遥泽不是衡泽,昔日衡泽市委有柴明舟镇着,明里暗里令得大小干部多少有些忌惮;遥泽市领导与蓝京关系属于官场常规式的客气热情,乔大超一度对他寄予厚望但为蒋震投资的事情闹得有点生分。
至于省委,众所周知“亲舅舅”念松霖提拔到钟纪委,县官不如现官,蓝京等于失掉最大的靠山——钟纪委令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可基本集中在省部级层面,手也够不着基层啊。
种种不能明说的大背景之下,蓝京敢跟徐仁聪票决吗?
在近于窒息般的沉寂里,就听到蓝京斩钉截铁道:“同意徐书计提议!”
徐仁聪首次将双臂搁到桌上——平时大会小会至少有只手放在肚子上,面色凝重地说:
“事情前因后果同志们都知道,没必要浪费时间介绍,下面投票表决本人关于对年度工作未启动责任人问责的提议,同志们赞成、反对或弃权,请发表观点。”
“我反对,理由刚刚已经阐述过。”蓝京干脆利落道。
区长反对区委书计,典型的公开叫板,平时总带着笑意的徐仁聪脸上布满冰碴。
丁岩道:“我赞成,理由刚刚也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