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京再低头打量一行行古字画名称,字里行间顿时多了几分内涵,语气大有玩味道:
“两年时间花掉将近三千万,比我想象的少得多,恐怕还有其它渠道?”
“起初我也有这个疑问,但后来在圈子了解基本符合实情,”张伯军赔笑道,“今年蓝区长来了之后大半年时间没什么人事调整,前面的悬在半空,后面的寻不着机会,无形中断了……呃,断了他俩的财路。”
想想也是,蓝京失笑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我真是罪孽深重啊……咦,这幅古字画后面怎么打了个问号,是不是不确定买家身份?”
张伯军又从怀里取出一份古字画拓本,道:
“蓝区长请看,这就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的绢本画《鹿柴》,上方亲笔题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落款为‘王维手书’……”
蓝京仔细打量这幅雾气沉沉、山水相间的字画,沉吟道:
“王维被明代大画家董其昌推崇为山水画‘南宗’之祖,并赞誉称‘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不过唐代至今年代久远,其字画作品传世极少,所存多为摹本,倘若这幅是真品应该……”
“应该不止拍卖价四百六十八万,对吧?”
张伯军笑道,“蓝区长也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的确,若是王维真品恐怕后面加个零都不止,因为目前而言仅有一幅收藏于圣福寺的《辋川图》确定为王维真品。此画是宋代大书法家米芾的长子米友仁最得意的摹本,米友仁本身也是自成一派的书画大家,深得宋高宗赏识官至兵部侍郎,与父亲并称‘大小米’,故而这幅摹本拍卖四百六十万,有一半与米友仁作品的身份有关。”
蓝京颌首道:“我读过关于米友仁的典故,指他当上大官后自持身价不凡,亲朋好友上门索要字画都婉言拒绝,故而其作品流传于世寥寥无几,当时民间流传一首嘲弄他的诗——解作无根树,能描濛鸿云;如今供御也,不肯与闲人。”
“正是正是,蓝区长古文功底太深厚了,佩服之极!”
张伯军猛拍马屁道,“之所以打问号,主要因为即便摹本都有很大的疑点,且不谈落款,关于王维的落款古玩界向来争议很大;主要看字画本身,苏东坡对王维的评价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说明王维擅长将诗境融入画境,营造出独特美感,可这幅画内容与诗的意境并不一致,而且画风沉郁、呆板,不符合王维高雅优美的风格,字也达不到‘云水飞动笔力雄浑’境界,此外名章、收藏印、题跋印的印泥都一个颜色,做假可能性比较高……”
蓝京将拓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觉摇头道:“本来感觉画得不错,听你一说顿时处处毛病,古字画行当的学问太深了,真太深了!那么,姓温的敢花四百六十万买一幅问题多多的古字画,到底他当了冤大头,还是把那个人当作冤大头?”
张伯军笑道:“那倒不是,历来古玩界、收藏界最难辨真伪的就是字画,以乾隆皇帝阅历之丰、学识之深,尚且鉴定错了好几幅宋明两代字画,他相隔年份比我们短得多!故而涉及到古字画交易,行规是以主流鉴定大家的意见为准,他哪怕说错了也必须沿袭下去,不然背书断了就缺乏收藏界最讲究的‘传承有序’,真品也卖不出好价钱。”
“原来如此!”
蓝京道,“这幅摹本得到主流鉴定大师认可吗?”
“字画在京都拍卖行成交的,理所当然由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顾振明手签鉴定证书,放在古代等于皇帝御赐黄马褂,身价就不同了。”
张伯军道。
“那么……”蓝京带着奇怪的目光看他,暗想既然没问题你啰哩啰嗦说这么多干嘛?
“内地鉴定界向来有‘南陈北顾’之称,七泽往北是顾振明的地盘,而碧海往南则由同为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的陈石说了算,而且他俩很不对付,经常隔空交战火花四溅!”
张伯军道,“这幅王维《鹿柴》摹本,陈石曾斩钉截铁指为赝品,王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低水平画作,也压根不是米友仁所摹,彻头彻尾宋代做的古字画伪作。”
“噢——”
蓝京长长应道,隐隐猜到张伯军这么晚跑到医院汇报的意图,故意问道,“那个人知道当中曲折?”
很明显他俩所说的“那个人”即指华桥区委书计徐仁聪。
张伯军摇摇头:“他只管收藏,根据鉴定证书和拍卖行发票权衡其价值价格,不可能了解那么全面;有种说法是丁、温二人之所以一个敢冒风险收,一个敢冒风险买,交易过程都有种种猫腻,而那个人也本着有肥大家分的原则睁只眼闭只眼,权当过桥费,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真正的信任建立在相互利益深度绑定基础上,”蓝京淡淡道,“你有什么想法?”
张伯军一咬牙道:“向蓝区长汇报,我有上下两策,下策是收集陈石所有关于王维《鹿柴》摹本的点评,设法让那个人看到,继而产生对丁温的怀疑……”
“上策呢?”蓝京不置可否问道。
“有点……有点那个……”
张伯军擦了擦额前汗珠道,“我有办法搞到王维《鹿柴》的高仿赝品,然后由某个重量级人物到那个人办公室赠送,那个人肯定不敢收,重量级人物则撂一句如果不相信可以请南派大鉴定师陈石出具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