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克农不懂这些规矩吗?市府大院更加等级森严,他心里透亮着呢。
问题在于宗克农来铜关就是搅屎棍,事事按规矩还要他干嘛?一声令下,今后所有县领导的文字和图片报道一律平等,不搞特殊化。
宗克农还别有用心地规定,除非重大会议活动,所有涉及县领导的新闻报道图片只限一张、文字不得超过三百字。
这样一来蓝京逢会必讲的工业兴县和招商引资都成了小豆腐块,每每被精心挂于右上角或左下角,而且往往是容易忽略的黑标题;相反熊汝诚为首正务系统都以醒目的红色,或鲜艳跳跃的颜色吸人眼球,几天下来感觉不到县委书记存在,而熊汝诚等倒好像每天奔波繁忙不休。
都在官场混的,宗克农搞的这些小动作整个县府大院均心知肚明,有人暗暗为蓝京捏把汗,之前冯柳青尽管暗底下支持熊汝诚,起码表面文章做得不偏不倚,如今喉舌都没了处境可想而知;有人却不屑一顾,认为宗克农过于小家子气不够聪明,刚落地就拉偏架,弄不好跟蒋中一样悲惨的结局;又有人说绝不可能,宗克农上面有个护短的市委组织部长,关键时刻能让老同学吃亏?
总之众说纷纭。
蓝京知不知道呢?就算不知道,也早有人想方设法让他知道,官至县委书记层面各方面主动报送的信息渠道太多太多,只有面临选项的问题,基本不存在被隐瞒的问题。
领导自然有涵养,肚里一万个不满意也不会说出来,但作为身边服务的徐迪就必须审时度势,主动把不和谐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蓝京亲手写的评论员文章摆到案头,徐迪只瞟了几十个字就猜到宗克农绝对不可能放行,很简单,字里行间处处针对熊家大院多年来主导的并入省城大战略。
这种困难或可能性,蓝京事先没料到吗?
事实上白衣明第一眼看了之后也很吃惊,下意识问:“蓝书记,宣传部对评论员文章审查很严,有时为一两个字纠缠好长时间呢。”
蓝京冷笑,道:“发评论员文章是给宣传部面子,要是不识好歹就以市委办简报形式刊发,发了之后还要求各单位部门开专题研讨会、写汇报材料!”
言下之意:信不信我敢硬来?!
等白衣明拿着稿子走到门口,蓝京又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
“我就不信徐主任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某些人不算强龙,甚至连龙都不是。”
上述言论传到徐迪耳里,压力倍增,深知蓝京空降以来几乎所有困难都自个儿扛下,作为县委办主任,一直扮演敲边鼓的角色,并没有真正冲到第一线挑起应尽的职责。
如今,蓝京需要徐迪上阵了,还是那个道理,两军对垒容不下中立派的空间。
要么白,要么黑,不存在灰色地带。
徐迪坐在办公室足足琢磨了三个小时,然后一个字没改——蓝京的文字功底相当扎实,纵使专业水平也挑不出刺来,徐迪拿了份报纸以及材料直奔县委宣传部。
“蓝书记亲自写的评论员文章,明天赶不上就后天吧,请宗部长先过下目。”
徐迪直截了当将材料扔到宗克农面前。
宗克农一听蓝京写的东西,没看半个字便在心里打个“差评”,然后慢吞吞从头看到尾,摇摇头道:
“如果果真出自蓝书记之手,个人感觉很多提法不太妥当,个别观点也有待商榷,不宜……不宜作为评论员文章。”
徐迪笑模笑样道:“哪些地方不妥当,哪个观点有待商榷,请宗部长一一标出来我拿给蓝书记修改……哎,宗部长别跟我辩论,我就是跑腿的,不对材料好坏优劣负责。”
被他一挤兑,宗克农有些恼怒——本身就是不着调的人,哪肯受这等气?当下道:
“作为县委宣传部长,我要对上报纸的所有文章负最终责任,能不能登,能不能做评论员文章,我有拍板权,也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县委书记也好,你徐主任也好,可以对我的工作指手划脚,但不能改变我的决定!材料请拿走,你愿意跑腿就跑,随便。”
宗克农反将材料“唰”地甩到徐迪面前,抄起手来面无表情。
同为县委常委,说到这个份上等于翻脸了,对宗克农来说压根无所谓的。
徐迪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当下沉住气问道:
“宗部长对上报纸的所有文章负最终责任,是吗?蓝书记对材料文字要求很高,专门在常委会上做过明确指示,如果不信宗部长可以调阅之前的会议记录。”
“说话不算数不等于放屁吗?我宗克农别的没本事,就是一口唾沫星子一个坑!”
宗克农铿锵有力道。
“对了刚刚看到今天出版的《铜关日报》,有几处地方跟宗部长探讨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