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念松霖凌晨时分被带走,铁旗杆巷那户大家长女只做了一件事:
第二天上午驱车直奔海子——她有通行证可畅通无阻,然后未经预约便来到正务院叶榆城云家旭办公楼。
见到她亲自登门,一路数道关卡的秘书、警卫无人敢拦,忙不迭边赔着笑搭讪边紧急往里面通报,等她过了前院恰好传来指示:
请她进来,上午活动延后。
长女堪堪抵达中院台阶前迎面看到云家旭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带着温暖的笑意道:
“大姐还这么风火火,走起路来身后小伙子们都追不上,哈哈哈……弄点清莲子过来,大姐爱吃这个。”
这一说一笑,长女倒也不好意思绷着脸,遂道:
“难得家旭叶榆城还记得我的嗜好,过来时忘了打电话,冒昧冒昧。”
话虽这么说,她却知以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电话预约也白搭,肯定被告知“首长行程已满”,届时硬闯反而有欠妥当,不如这样直截了当。
硬闯云家旭这边,还是硬闯聂华辉那边,长女事先也有斟酌,尽管见了面都会热情万状地叫“大姐”——他俩以前都是铁旗杆巷四合院常客,在深获老人家认可之后才进京、进局乃至入常,荣登一号位和二号位,在不算漫长的十多年间逢年过节、重大活动过去看望老人家,嘘寒问暖,问计问策都很正常,而每次去之前都必须与“大姐”联系,偶尔老人家不高兴了、发脾气了,也得“大姐”在旁边打圆场,不让客人们过于难堪。
但还是有微妙区别,聂华辉毕竟是老大,若请求被一口拒绝了等于终审判决,找其他领导没用,相比之下云家旭的意见可攻可守,多少有些弹性;况且聂华辉几个月后就要退了,能拖则拖,不太会过多介入麻烦事,云家旭还要守一界班子,离不开长女这个家族的号召力和向心力。
云家旭笑道:“大姐能来我就高兴,还用打什么电话,来,随便坐,大姐最近保养得不错,比上次看到起码年轻两三岁。”
“家旭叶榆城最会夸人,简直夸到我心坎上去了,”寒暄过后长女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承认错误的,请组织上给予我处分,如果需要坐牢也没关系,我身体好扛着住。”
云家旭惊道:“大姐何出此言?家里……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说着微微侧过面,秘书、勤务员等会意纷纷退了下去。
长女道:“很简单,教弟无方……要是爸爸还在世,也会自责教子无方,如今我只能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谁叫我是家中长女呢?”
云家旭一听就知道前因后果,生气地说:
“说了若干次了尊重历史不翻旧账,怎么还有人……那样搞除了自乱阵脚,民心不安之外能有啥好处?简直乱弹琴,乱弹琴!”
长女道:“爸爸在世时勉强压得住,去世后方方面面各种魑魅魍魉的小动作我都忍了,主要不好意思动辄来海子打扰领导们工作……”
云家旭道:“大姐这话说得不对,让老人家在天之灵安心,让大姐一家人生活安定是我们的责任,哪有打扰不打扰之说?我要反思自己对大姐关心不够,平时默默顶了这么大压力。现在,是不是变本加厉了?”
“是!”
长女道,“钟纪委把副书记念松霖抓起来了,对自己人都这么狠,那帮家伙做派可想而知!”
“念松霖……”云家旭略加沉思道,“很有君子风度的那位……”
“家旭叶榆城想必知道念家跟我家多年情谊,当年若非念家收留,我恐怕连续好几个月露宿街头,那份义胆至今都铭记在心,”长女道,“爸爸在世时对念松霖很关心;爸爸去世后念松霖也隔三岔五去我家坐坐,实则还是放心不下;至于念松霖的为人我想无需多说,‘君子’二字就足见其人品道德,钟纪委拿他开刀岂不是卑劣无耻到了极点吗?”
“大姐别激动,别激动,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云家旭到门外与秘书低语数句,然后亲自端了盘青莲子放到茶几上,笑道,“这东西吃了好啊,清心解热、缓解火气,来,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长女略力平息情绪,抬手轻拭眼角泪水道:
“不瞒家旭叶榆城,这会儿就算抓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我都没这么愤怒,也没脸跑到家旭叶榆城这儿来告状,实在……实在因为念松霖为人太正直,太厚道,钟纪委上下、钟直机关公认的好人,却被抓进去受折磨,那帮家伙也太过分了,难道……难道真以为我是好捏的柿子么?大不了一拍两散,都别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