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羽察觉到赵柏灵的异样,皱眉问道:“莫非那圣传教主月之华亲临中原了么?”
赵柏灵似对当年之战依旧心有余悸,他重重吐了一口气,道:“那救走圣女的圣传高手临走之时曾对天轮寺众僧说,他乃圣传王首,因中原佛门颠倒是非,私自囚禁他们的圣女,西境总教已经得知消息,教主月之华已经率教众东进,必要为此讨回一个公道。但善玄当时怒火正盛,对圣传又所知甚少,以为那人只是口出狂言,为此并未放在心上。但那圣传王首武功极高,天轮寺高手无人能挡,只能任由他带着圣女离开,而善玄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带着慧镜返回天轮寺。慧镜自知屡犯大错,已经彻底惹怒了师门,他返回天轮寺后,便自封了功体修为,开始闭关思过,从此再也没有踏出天轮寺半步。”
赵柏灵神色越发凝重,道:“而西境那边,圣传教主月之华本就对在中原传教受挫之事耿耿于怀,又忽然得知他的女儿竟在中原受辱被困,雷霆震怒之下,他不顾长老会劝阻,亲自率领王首、四大天王、六色圣徒以及十二天守等圣传主要部属,以及其余精锐高手与教众近万人,浩浩荡荡地开启了东征中原武林之途!为了不引起大雍边关守军和朝廷的注意,圣传近万人化整为零,伪装成各种身份分成数十批先后进入中原之境。圣传教进入中原后,曾经关押圣女的白马寺率先遭难,全寺僧人被屠杀殆尽无一人活口,白马寺因此易主成为圣传的临时总堂。而圣传其他高手门徒则开始分散于四处,向中原江湖散播圣传教义,若遇敢于反对他们的人或者门派帮会,并会立刻遭到攻击,短短数日便有十几个大小帮派尽皆被灭,中原江湖陷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闻魔教之名者无不胆寒!而月之华更是狂妄,他一路仅带随从数人自西往东而行,连番登门挑战各路成名的武林高手,所过之处从无三合之敌,败者尽皆惨死。而更让人发指的是,如果他遇到佛寺僧侣,便不论青红皂白一律击毙屠灭,一月时间之中,单是死在魔教屠刀下的佛门中人便已多达数百人,大小十几座佛寺鸡犬不留,隐隐竟有要屠尽中原佛门的意图!而后不久,魔教屠佛之举便传遍江湖,天轮寺也得到了消息,善玄不料圣传当真已经入侵中原,一时惊怒无比,他心知魔教最终目的肯定会是天轮寺,便立刻紧急召回江湖上所有天轮寺的僧人,并号召所有其他中原佛门联手抗敌。一时之间,中原佛门人心惶惶,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天轮寺虽已有防备,但那月之华却并不着急进攻,他在江湖上发出消息,若有人胆敢相助中原佛门,便一律杀无赦!但如果有人自愿信奉圣传教,便可成为圣传教徒免除无妄之灾。消息传出,就有很多势力较弱的武林帮派和散人为了自保而被迫加入了圣传教,成为了月之华对付中原的帮凶,而圣传的实力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在王首的带领下,以四大天王六色圣徒以及十二天守为主,率领近万教徒在短短数月内便已将半座中原江湖纳入魔教的势力范围,魔教之祸已如野火蔓延席卷中原,终于引起了整个中原武林的重视。在月之华东进途中,以洗剑堂、浮沉宫以及非常道等几大名门大派先后派出门中高手联手截击,却尽被月之华一人所杀,此事传出天下皆惊!中原江湖近千年来还从未遭遇到如此可怕的外敌入侵,就连大雍朝廷也开始关注,虽说江湖与朝廷早有默契互不干涉,但此事却涉及外族入侵,且人数太多,若中原江湖当真被魔教覆灭,那也是足以影响中原朝廷社稷的巨大威胁,但不知为何,当年之战朝廷竟然没有丝毫态度,更没有出手干预,此事当年很多人都想不通……”
赵柏灵双眉紧紧皱起,似乎这个问题他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
公子羽沉吟道:“按照时间推算,二十年前,如今的大雍皇帝登位不过十年,那时的朝廷大权旁落于王党之手,新任丞相司空错为了推行新政,正与王党博弈斗得你死我活,只要不是发生民变或者边关有外敌入侵,彼时的朝廷就算知道江湖上出了大事,只怕他们也无暇多顾了。”
铁铮闻言大感诧异,不由扬眉道:“你一个江湖中人,竟也会关心朝廷之事?”
公子羽无奈道:“做我这一行,并非全是与江湖打交道,有时候官府中也有人找我替他们解决麻烦,所以我不得不花点心思也顺便了解一下当今朝廷的动向,所以这是很合理的事。”
铁铮微微一怔后随即恍然,他因与公子羽有血契的关系,所以曾听说后者也做过不少与官府有关的生意,于是他便没有再多问。而赵柏灵看了看公子羽,目光中透着几分复杂。
“一个异族组织近万人忽然越过边关进入中原境内展开争斗杀戮,这与入侵并无区别,朝廷却视若无睹,这本就不是合理的事。”铁铮忽然冷笑道:“朝廷虽然对江湖武林一向持包容态度,但侠以武犯禁,江湖中人不受朝廷的王法约束,所以江湖其实一直都是他们的肉中刺。所以当年朝廷之所以袖手旁观,恐怕就是借刀杀人之计,想借魔教之手削弱中原江湖武林的力量,达到他们控制江湖势力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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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铮这话一出,就连公子羽也忍不住向他投去诧异的目光。
赵柏灵神色微变,但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摇头道:“所以江湖是江湖,朝廷是朝廷,本质上的区别,是无论何时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此言一出,便说明他其实也认同了铁铮的想法。
公子羽却似笑非笑的对铁铮说道:“听你口气,似乎对朝廷成见颇深啊,但据我了解,你与官府并无纠葛。”
“我是一个江湖人,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铁铮淡淡道:“倘若如今的朝廷真的清风正气,那官府中人又何必与像你这样的江湖人物做买卖呢?”
公子羽微微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他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转而对赵柏灵说道:“你继续。”
赵柏灵的思绪被公子羽的话重新拉回到久远前的回忆中,他神色灰暗,只得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洗剑堂等三大门派中的高手联手对付月之华失败之后,整个江湖都震惊了。而后不久,西南境内的魔教八个分堂忽然先后被一人一剑挑灭,十几个魔教高手皆死于其手,而那人便是青城山吕怀尘的三弟子谷溪桥,此人虽性格偏执自负,但剑法高明已得崇真剑派嫡传剑法精髓,他的出现让魔教踏足中原以来遭遇到了第一次惨重失利。而谷溪桥连战连捷,本就自负的他便开始放言,说魔教不过尔尔,若月之华被他遇上,也定将之斩于剑下。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谷溪桥非但没有遇上月之华,甚至还没有踏出西南之境,就忽然被人重伤,若非他的师兄齐华阳出手相救,谷溪桥只怕早已死了。而出手重伤他的人正是彼时的魔教王首。而谷溪桥自那一战后,便二十年不曾踏出青城山半步,据说是因为功体受损一直没有恢复……但也有人猜测,是因为谷溪桥太过自负,无法接受当年一败之辱,所以导致心境大跌……”
公子羽听到这里,神色便微微一变。
铁铮沉吟道:“据说青城山吕真人几十年前便已经成为公认的武道第一人,他的亲传弟子定然也不会差,却会被人重伤至此,看来当年魔教中人的确不简单。”
“当年的魔教中人,并非不简单三个字能够形容的……”赵柏灵脸皮微微抽搐,语气怨毒的道:“他们非但身手不凡,且手段残忍,简直可以称为魔鬼。”
铁铮见他过了二十多年,如今还对魔教有着如此深的憎恶,心中便不由得轻轻一颤。
赵柏灵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接着缓缓说道:“谷溪桥战败重伤之事一经传出,江湖武林无不惊诧,所有人这才意识到魔教的可怕,若再不众志成城倾力相抗,只怕中原江湖当真会覆灭于魔教之手。于是在儒门的号召下,中原三教首次同气连枝,决定与所有决意对抗魔教的江湖力量组成联盟。道门以崇真剑派为首,由吕怀尘大弟子齐华阳率领崇真弟子一百零八人以及其他道门旁支约千人;儒门之主商意行有门下子弟三百;剑宗则除了宗主之外,还有名动天下的八大剑修以及弟子三百;佛门便以天轮寺高手为首,加上其他大小旁支分流也有近千僧兵,三教几乎已是倾巢而出。在短短一月之内,以三教为首,九大门派,北方落日马场等中原江湖摒弃分歧不分门派和个人,便已集结起了数百年来声势力量最为浩大的联盟,一场对抗魔教入侵的大战就此展开……”
公子羽在听到“落日马场”时,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当年那一场联盟,是中原江湖历来最团结、高手最多、意念最统一的一次结盟,几乎已算是倾尽整个中原江湖的高手,所有人同仇敌忾,以武止武,只为将魔教妖人赶出中原……”赵柏灵语气神态忽然异常激动,原本灰暗的脸庞也浮现出潮红之色,他喃喃道:“尽管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如今我回想起来,依旧心潮澎湃……因为那可是几百年来中原江湖和武林最辉煌鼎盛的时期啊……”
瘦削落魄的老者语气激动,竟是一时难以自已,仿佛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一场血腥却又壮怀激烈的正邪大战之中。
公子羽被他神态所感,也不由感慨道:“据我所知,二十年前中原江湖的确人才济济,众多名门大派还有无数江湖高手同处一时,可谓群英争雄辉煌无比。而当年那次结盟的势力之强大,若非已经提前知晓是为了抵御魔教,只怕就连朝廷也会怀疑中原武林是否要谋反了。”
赵柏灵感叹道:“就是因为当年中原武林太过强盛,所以才会令朝廷也不敢轻易针对。只可惜因魔教之祸,那样的强盛终究也如昙花一现,从此再也不复存在了。”语气中尽是落寞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