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急上书劝谏:淮南王向来骄纵,陛下不加限制,以致酿成此祸。今又突予摧折,淮南王为人刚直,如死在途中,则朝野必谓陛下不能容人。背负杀弟恶名,彼时奈何?
文帝正自暴怒,故又不听。
淮南王身系囚车,被一路押解往西,颇受解吏诟辱。行至雍地,果因郁闷得病,非但不肯就医,并且就此绝食,自尽而死。
文帝闻知此事,非常悲伤。望西涕泣不止,废食数日,亦不上朝。
袁盎闻之,乃入见文帝,再次谏道:陛下在为代王之时,太后患病,三年尽心服侍,亲尝汤药。曾参尚感为难之事,陛下行之,孝道超过圣人之徒。诛灭诸吕之后,陛下由代国入京,彼时凶险难料,即使是孟贲、夏育之勇,也不及陛下。群臣共推陛下为帝,陛下推辞五次不就,犹较古贤许由,更多四次。陛下三事,均高于世人。今淮南王自死,与陛下无干,则陛下何须担心名声被毁哉!况陛下贬谪淮南王,本为使其改过自新;乃是护送官员不慎,以致淮南王病死,其罪不在陛下,又何必自责如此!
文帝闻奏大慰,便纳袁盎建议,重新设朝,面见群臣,并封淮南王三子为王。
由是袁盎屡献妙策,天子深加称赞,名声大振。
时有宦官赵同,嫉妒袁盎受到重用,便在文帝面前造谣中伤。袁盎见此,忧愁不已。
袁盎侄子袁种闻知,便劝叔父:何不公开羞辱赵同,以止其毁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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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文帝坐车出行踏春,约袁盎同载,并命赵同在车上服侍。
出离长安未久,袁盎忽然跪在车前,向文帝进言:臣闻能与天子同舆者,都是英雄豪杰。今我汉朝虽乏英雄,但须眉男子不少。陛下君临万方,似不宜令五体不全之人同乘。
文帝闻言大笑,立即让赵同下车,在后跟随步行。
前至霸陵,因见春光无限,天子大悦,遂亲自驾车,欲从西边陡坡飞车而下。
袁盎担心文帝安危,策马随车而行,上前挽住缰绳,颜色更变。
文帝笑问:卿为将军,亦怀惧耶?
袁盎答道:臣闻千金之子,不坐垂常;百金之子,不倚危栏。并无他故,恐生危险也。圣明之主,更不应于危险之中,心存侥幸。今陛下亲驾快车,飞驰奔下峻岭,若马惊车败,陛下纵不自惜,但何对高祖及太后哉?
文帝听罢,笑而止之,放弃飞车下山打算。
此后又携皇后诸妃,并近侍众臣,巡游上林苑。当时慎夫人极受文帝宠幸,在内宫常与窦皇后同席而坐。游罢上林,就坐之时,郎署长布置坐席,慎夫人与皇后依然并肩。
袁盎见此,亲自上前,将慎夫人坐席拉后三尺。慎夫人生气,不肯就坐,文帝也大为不悦,就命撤席,起驾回宫。袁盎却不肯罢休,上疏劝谏天子。其疏略云:
臣闻尊卑有别,内宫才能和睦。陛下已立皇后,慎夫人不过宠妾,使与主上同席而坐,失却尊卑也。陛下宠爱慎夫人,厚加赏赐可也。若尊卑不分,名为宠爱,实则害之。陛下圣明,岂不知赵王如意之死,及其母戚夫人被吕后做成人彘之事乎?
文帝览奏,凛然而惊,转怒为喜,将袁盎之疏转示慎夫人,并说戚夫人当年故事。慎夫人亦由此大悟,私下赐给袁盎五十斤金,以表敬意。
袁盎多次直言劝谏,终受天子近侍及重臣所忌,不能久留京城,被调任为陇西都尉。
到任之后,袁盎对士兵仁爱有加,将士争为效命。不久调任齐相,继而复为吴相。
袁种为叔父送别,暗自嘱道:吴王刘濞骄横欺主已久,常有反心。叔父若要弹劾,吴王必生杀心。叔父每日只管饮酒,只时常规劝吴王,不要谋反可矣,以免受其毒害。
袁盎听而行之,吴王果然厚待袁盎,并未加害。
此后不久,袁盎告老还乡,路遇丞相申屠嘉,下车行礼拜见,申屠嘉只在车上致意。袁盎遂到丞相府拜见,欲问其由。申屠嘉闻说袁盎至府,良久方出接见,态度依然傲慢。
袁盎:请摒退从者,单独相谈。
申屠嘉:卿欲谈公事,请与长史掾吏商议;若是私事,我不受之。
袁盎:公为丞相,自忖与陈平、周勃相比如何?
申屠嘉:固不如也。
袁盎:公自谓不如,某亦以之为然。陈、周共辅高祖,平定天下,更又诛杀诸吕,保全刘氏社稷,功业无双。公为踏弩士出身,其后提升队长,积功至淮阳郡守,并无谋划攻战之功。今一旦贵为丞相,则便轻视国士,却是为何?
申屠嘉:卿乃卸任方国之相,何敢对某无礼如是!
袁盎:当今皇帝陛下,亦是起自代国之君。及为九五之尊,每遇郎官呈奏,无不停车以听,计无不纳;不能纳者置之,人无不赞。此为何哉?以招揽天下贤能之士也。皇上每日闻所未闻,知所不知,日益英智;公为国相,塞天下之口,日益愚昧。以圣君督责愚相,依在下观之,公祸患不远矣!
一席话毕,申屠嘉惊惧离座,再拜请罪:在下粗鄙不智,幸蒙将军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