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是林木胜自来到死者之所后,第一次无法归于寂静。当晚修行完毕,先是坐在扁座上,浪费了大半的时间,然后意识到需要躺下休养,又躺在矮床上,浪费了另一小半时间,直到天色再次亮起。
林木胜整晚思考的只有三件事情。其中九成九的时间,脑子里想的都是事关孔伏和上清宝气界。想法更是多种多样。有疑惑、有感动,有猜疑、也有感激,有对未来的憧憬、对自身能力的担忧,自然也少不了为孔伏、为孔道长,还有为上清宝气界效死的决心。
剩下那一分的时间,他又分出了九成九,回想起那四个,孔伏口中的惫懒货。他现在知道,李品、李正的打扮显得很怪异,原因在于修为,而不是故意弄出混搭装束,来引人注目。他在这里看见的那些异样穿着、稀奇古怪的建筑,主要因为修为不足,而不得不为之,见识和技术、技巧的原因,只占了一小部分。譬如林木胜自己,因为修为不足,而且没有学会相应的术法,身上的衣物就一直没有改变过。还是临终前在办公室加班时,穿的那套休闲装。
从身上的服饰,可以粗略地分辨修为的高低。李想的服装最正常,是四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个,李正身上的衣服,就有一些不协调,但李品和邹录其的衣着瑕疵,由于当时见面的时间过于短暂,没有观察清楚,林木胜始终想不起来。
剩下那一丁点的时间,林木胜想到的是妻子和孩子。但就是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巨大的哀伤再次涌上心头,让林木胜差点崩溃。他不得不赶紧祭出遗忘大法,逃离出来。林木胜这短短的心路历程,证明了时间,向来就不是缓解伤悲的最佳方式,遗忘才是。
林木胜刚做完今天的早课,孔伏就找上门来,交代了待会拜师的流程,又匆匆离开。剩下林木胜在房间内无聊等待着,直到佳时将到,两个身穿道袍的陌生人,敲响了门。林木胜按照孔伏交代的对答礼节,一番客套后,被引导至了源坛。源坛所在的广场上空空荡荡,但另外的五条路上,已经站满了人。
孔道长已经在源坛的第二层,也就是中间那层的顶端坐下,身后是第三层的台面,身前是二层通往三层的台阶,台阶上依次侍立着十来个人,孔伏偏偏不在其中。林木胜根据仪式的安排,来到源坛底下肃立,视线微微低垂着,注视着源坛的第一级台阶。
源坛上随即并排着走下来两个人,手捧着托盘,左边那人手中的托盘上,摆放着一叠布帛,另外一个的托盘上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扁匣。两人快步来到林木胜身边停下,将手上的托盘递到林木胜眼前。林木胜伸出双手,先从托盘中取出布帛,这是一件纯白色的道袍。他将道袍披在身上,任由袍带散落在两边,然后再次伸出双手,拿起来扁匣举在胸前打开,里面摆放着一根绿色的发簪和一张金色的符咒。
林木胜双手捧起匣子,任由披在身上的道袍继续散开,一步一顿的向前走去,登上了源坛的台阶,来到孔道长跟前站定。林木胜举步的那一刻,那两个捧着空盘的人,同时向两侧分开,让出来道路,然后站在原地,注视着林木胜的背影,向源坛的第二层走去。
从林木胜进入源坛所在的广场后,一直都没有人说话。直到此时,宝支真人的声音才在源坛上空响起:
“孔圣人讳萱之苗裔,昂日星君座下先锋——孔五十,遭逢大乱,以致失怙失恃。为全夙愿,现立旁门,暂为依傍。事出有因,非不敬妄为,天地可鉴。”
林木胜听完这段话,立即双膝一弯,跪在了孔道长的面前,口中应和道:
“天地为证,林木胜不敢违。”
随后,宝支真人再次问道:
“因果即明,林木胜,拜师之意,是否依旧?”
“一如既往,绝无二意。”
林木胜回答完毕之后,孔道长仍然一言不发,俯身从林木胜捧着的匣子里,先拿起那根发簪,缓缓地往林木胜头发上一插。林木胜头上留着的,明明是短发,发簪本来该是根本就没办法立得住脚的,但这根发簪无视这些,仿佛生了根一样,稳稳的停在了林木胜的头顶上。当发簪离手之后,林木胜感到从发簪所在的位置,传出一阵酥麻,随即传遍全身。这阵酥麻的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林木胜来不及体会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而孔道长接着一手拿起来那张金符,一手从金符表面抹了过去,这张金符立即发出耀眼的金光。
孔道长手持仍在发光的金符,开口说道:
“林木胜,归入我门下,位列弟子第一百位,汝须勤勉修行,勿忘大道,勿失本心。知否?”
“林木胜谨遵师命,不敢忘却。”
“汝本名木胜,颇有道意,日后可以木胜为号。”
说完,将手持的金符往林木胜的额头一抚,符上的金光顿时减弱了不少,随后双手一合,指缝里冒出一股淡淡的轻烟。待孔道长双手分开后,手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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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胜此时才站起身,伸手拉住袍带,草草打了一个结,然后微微弓腰,恭恭敬敬的喊了声:
“师尊。”
孔道长这时也站了起来,朝着林木胜点了点头。他左手边的一位汉子,同时大喊一声:
“礼毕。”
“彩!彩!彩~~!”
周围顿时响起巨大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