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一直深知,面前的帝王从来不是心软念旧之人,早在当初萧家支持敬文太子的那一刻伊始,萧氏一族便成了隆武帝的眼中钉。
萧氏祖先当年以前朝末帝的头颅换来华州萧氏的名噪一时,正因如此,历代萧家族人即便只是教书育人,仍享有盛誉。
到了隆武帝朝,萧家一跃而起成了皇亲国戚,这看似十分尊贵的身份,也给萧家带来了祸端。
萧老爷子在世时早已料到今天这一局面,便叮嘱家中子孙,低调行事,韬光养晦。
萧皇后也不例外,她身为萧家小姐,凡事以萧家为先,哪怕她成为了中宫皇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她是萧家人,就注定与隆武帝走不到一块,甚至,他们之间跟着深如天堑的血海深仇。
亲姐姐的死,成为了萧皇后心底永远的憾恨。她痛恨荣泰长公主的背叛,更怨恨隆武帝的有口无心。
“陛下,你还记得吗?”
萧皇后轻笑一声,“阿姊当初给我送来这套衣服,是想祝我一生安稳的。”
正气在头上的隆武帝没想到,这身月白裙与去世的敬文太子妃萧明宓有关。
萧明宓的风华绝代,曾经和晋王妃尤纫兰并驾齐驱,时称双姝,不过萧明宓容貌气质更胜一筹,兼之太子妃的身份尊贵,萧明宓自然而然成为了公认的盛京第一美人。
当时不少人艳羡敬文太子周景淳与太子妃萧明宓的恩爱有加,就连隆武帝也很嫉妒周景淳如此好运,娶到的妻子这般优秀出色。
杨静湘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了,只是不能和萧明宓一比罢了。大抵也是如此,登基后的隆武帝与瑞贤皇后纵然是举案齐眉,心中终究是有了疙瘩,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乃至貌合神离。
昭文太子之死成为了压死杨静湘的最后一根稻草。
杨静湘已不愿继续当着有名无实的皇后,儿子是她的寄托,如今儿子夭亡,丈夫无能,她该何去何从?
杨静湘在深宫中举目无亲,杨家在前朝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等杨静湘成为皇后时,杨家人员稀少,空有架子了。若杨静湘再一走,恐怕杨家没落之势无可避免。
萧皇后是例外,她与杨静湘交好,彼此无话不谈,就似乎她们二人不是妻妾,而是亲姐妹。杨静湘信不过隆武帝,也信不过那些嫔妃,唯独待萧皇后,是一百个放心。
杨静湘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她专门叫来萧皇后,问了问她是否愿意接过她的位置,当上皇后?
萧皇后,也就是萧明宛搞不懂杨静湘的话有何深意,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
“静湘,你不必这样。”萧明宛对皇后之位兴致缺缺。打从敬文太子妃萧明宓死去后,她便歇了心思,只想平静度日,照顾好她的一双儿女。
见萧明宛不肯接过皇后之位,杨静湘当下侧过身来,附耳在萧明宛的耳边,说出了那番至今回想起来仍心惊肉跳的言论。
萧明宛抗议不得,又只得在杨静湘的托付下,将皇后凤印收下了。
杨静湘只拜托萧明宛,有朝一日,她帮一把杨家,能留一条命就留,不能的话,尽力就好。
萧皇后自此在杨静湘的举荐下,当了大雍皇后,儿子周佑楷顺理成章地被立为皇太子。
每每一想起旧事,萧皇后总要抬头望天,以此寄托哀思。
此时此刻,萧皇后看似平淡的神情下,内心深处流淌着一股名为仇恨的情绪。
“陛下,静湘的忌日要到了。”
萧皇后是第一次在隆武帝的面前主动说起了瑞贤皇后,她态度诚恳道,“为了静湘姐姐,您就好好歇息吧。凡事有楷儿在,不必挂怀。”
周佑楷是太子,有监国理政的权力,隆武帝病重在床,无法料理朝政,自然而然,这份重担就该交付于周佑楷了。
“您不必以为,我今日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楷儿。”
萧皇后直视隆武帝那双愤怒的眼睛,笑意盈盈,却冰寒彻骨,“你想对安安做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隆武帝这般恩待周佑宸,平常人看来是皇恩浩荡,然而在萧皇后眼里,那是可恶至极的圈套。
“安安七岁时不慎跌落太液池里,其中隐情,你我都一清二楚。安安这么多年陪着你当着慈父孝女,我总要替她鸣不平的。”萧皇后收敛了那副笑容,只是半笑不笑地盯着隆武帝,隐有风雨欲来的气势,无端让人发抖。
躺在床上不能说话的隆武帝后背上已是冷汗涔涔,他未曾料到,一贯温柔大方的皇后发怒起来,是如此恐怖。
萧皇后出身名门,不爱破口大骂,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说话轻声细语,就连批评训斥,同样也是克制体面。
初次遇见这般不留情面的萧皇后,隆武帝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做了什么,他最清楚,而萧皇后也一样,绝无网开一面的可能性。
“安安为了你那见不得光的小心思,平白当了这么久的挡箭牌,周景湛,你于心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