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来得慢,不如少年跑得快,她赶到画骨楼的时候,人已经疲软,无力地几乎要跌倒,还是紫衣含泪扶住了她。
两个人进来的时候,红衣当即颤抖软软跪倒,哭出声来,她念了这么多年的人啊,竟然就在这问灵山上。
却不肯给她半点的音信。
“小姐……”她如多年前唤她那般,哀声叫她。
榻上女子始终不肯言语,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
紫衣端了温水,上前想要为梅如酒润润唇,兴许着,她还能喝进去一点,维持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息。
沈长安不肯动,拿过她手中的杯盏,点点注入女子的唇齿。
她喝不进去,沈长安又掉了眼泪。
暖阁内哭声细长低回,所有人都在哭,唯有躺在床上的女子,一点眼泪都不曾流下。
她的心,在问灵山上风化,随风散去。
沈长安不愿松手,附在她的耳边,就那样温柔地轻声哄她:“阿七,听话,喝一点。”
于他而言,她依旧是当年风华满京城的秦璇玑。
他会唤她阿七,少年时语气清扬眉梢掀动,总想着在她眼中争得一丝光影,到了如今,什么都不想争,只想让她,活得长一点。
或许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喂入她唇中的温水被她攫取了一些。
沈长安欣喜若狂,刚要再给她喂,忽见女子的眼角,滚落一行清泪。
他用手指去触碰,眼泪滚烫,一瞬间,灼伤了他的心。
女子的唇动了动,发出一声低哑虚弱的声音:“余生……”
她始终不肯睁开眼来看一眼沈长安,口中念着的,是余生的名字。
余生又笑又哭,跪着爬到了她的床前,用衣袖去抹眼泪:“阿娘,我在这里。”
“我……想和你说说话。”她挣扎着抬起手,颤颤巍巍想要去抓住什么,又马上无力地垂落。
余生连忙握住她的手,眼泪把她的手给打湿:“阿娘,你说。”
“你们都下去吧。”她只想和余生说说话。
沈长安端着茶盏,手在剧烈颤抖,转过头去,狠狠抹掉了眼泪,踉踉跄跄从暖阁里走出。
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唯留余生陪在侧。
脚步声远去,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侧过头来在昏昏幽光里凝着余生:“这么多年,可是……怪极了阿娘?”
她的语速极其缓慢,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断了声音。
余生哭着摇头:“儿子知阿娘苦,不敢怪不敢恨,唯有日日思念。”
“苦?”她挑了尾音,轻轻笑了,清雅点点忧伤更深:“是真的苦……”
苦得她,想死于深崖之下。
却又多有舍不得,总想着,或许还能见那些牵挂的人一眼。
如今,都见到了。
“阿娘故去后,你当谨记,你阿姐远在北凉,她若有事,你当竭尽全力帮她。”
是叮嘱,也是告别。
余生哭到哑了声音,恭敬点头答应:“余生谨记阿娘的话,断不会让阿姐受一分委屈。”
“极好。”
她又闭上了眼睛,这双眼睛总不大好,一哭就疼得不行。
遂愿她已见过,余生如今也在眼前,似愿已经全圆了。
却不知为何,心里依旧这般难受。
终归是,舍不得那人的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