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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三哥现在已经长大了,长的比父亲都要高,他很聪明,也很有本事,是进士出身,听父亲说不久之后就会去都察院上任佥都御史。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官!
纵然他以前在颜府时常受欺负,但他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不能得罪的人,连父亲都要敬他三分,如今母亲却当着这么多下人小厮的面当众下他的面子,实在让她无措又惊慌。
她很想说一些劝解的话,至少要让他心里舒服熨帖些。但他这位三哥站的很直,挺拔如松,周身的气场也很冷,那双眼睛没有往她这里看一眼,让她不敢接近他。她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最后也只嗫嚅道:“母亲今日心情不好,你……别见怪。”
颜随道:“无事。”他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才回头道:“你继续在这守着,到了下午我会让别人来替你。”
交代完这句话,他就大步迈出了灵棚。
颜妙妙咬了咬嘴唇,惴惴不安的看了看他的背影,又转回身去跪在地上了。
同样惴惴不安的还有铁牧。
他偷眼看了看大步走在前面的主子。颜随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他亲耳听到颜夫人的话,自然也就明白这对身为庶子的三少爷来说有多么锥心刺骨。忍不住劝道:“三少爷,夫人……她素来就是那样,嘴里不饶人的,有时候说的话也忒难听了些……少爷别放在心上就是了。”
“都习惯了。”颜随道,“不妨事。”
铁牧在身后跟着,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是从少爷刚进府的时候就开始服侍的,对少爷的脾气秉性摸得再清楚不过,对少爷的处境也抱有同情之心。他知道,有些事情少爷虽然表面不在意,但心里始终是耿耿于怀的。
但是有些话,有些事情,远远不是他一个下人能插嘴的,他能做的也就是在少爷不愉快的时候劝慰两句,仅此而已了。③
第二日晨起,梅昔羽穿了常服,依旧是乌纱帽,换了件黛青圆领长袍,束玉带,黑靴。于大理寺门口和余慎会合。余慎在门口徘徊,看见他便对他拱了拱手:“梅大人,早!”
余慎是举人出身,家境也并不十分优越,估计是要一辈子在司务这个职位混的。对进士出身的人就特别恭敬,逢人就乐呵呵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早。”梅昔羽道。
他让身边的福旺将梅夫人给他装的鸡汤与水晶包子递给余慎:“你今日来的早,怕是早饭也没吃几口,垫垫肚子吧。”
余慎颇为受宠若惊:“大人,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从家里带出来的,装的太多,我吃不下。”梅昔羽道,“扔了也是浪费。”
余慎听了这话才连忙接过来,汤羹里加了虾仁与贝肉,热气腾腾的,闻着又鲜又香。包子馅是蛤蜊与牛膀,白白胖胖,在食盒里整整齐齐的摆了一圈,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簪缨世家与平民出身果然是不一样,连再简单不过的早饭都如此奢侈阔绰,可见平日里生活优渥,不是他们这些人可比的。
梅昔羽身高腿长,在前面走的快,他边吃边在后头忙不迭的追:“大人,刑部昨天下午将四名官员醉月楼被害一案的案卷呈上来了,说是已经抓到了犯人,您要不要看看?”
梅昔羽倏地停住脚步:“抓到了犯人?”
“是……是啊。”余慎也连忙剎住步子,“皇上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刑部那些人也是着急忙慌的连轴转才好不容易逮到了嫌犯,现在犯人被关在牢里,就差大人您一句话就盖棺定论了。”
梅昔羽转身:“去号房。”
他走的比先前更快了。
号房里大理寺的卷宗堆得比山还高,长案上的书架大大小小的毛笔,旁边放了整套的《问刑条议》。博古架上养了几盆兰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梅昔羽在大理寺看了一天的案卷,将近七年京城内发生的大案要案都要看一遍。他的主要职责是审核京城内发生的要案,一般是由刑部直接提交上来的,也包括了四名官员醉月楼被害一案。
余慎殷勤的给梅昔羽挑了油灯灯花,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又给梅昔羽添了杯苦丁茶,他坐在凳子上打着盹儿,又偷眼瞄着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心里很是惊叹。他们这些在大理寺打杂跑腿的,每天苦哈哈地赶着辰时点卯。不能无故迟到早退,否则就会罚月例银子,甚至乌纱帽不保。大理寺的案子一个接着一个,永远都审不完,他做司务做的久了,有时烦不胜烦,恨不得能早一刻就早一刻下值,好回家陪老婆孩子。
这位梅大人倒是很沉得住气,在这坐了这么久了,依然是平心静气,不见丝毫郁燥上火的模样。
还是年纪轻啊,身子骨就是强健。他到了现在这个时辰基本上困的眼都睁不开了,梅昔羽却依然神采奕奕。
“你若是困了就先下值吧。”梅昔羽突然头也不抬的道。
余慎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的停住了,他心想,梅大人身上也没有比别人多长出个眼睛来,怎么就知道他困了呢?
“下官不困,”余慎还是坚强地说,“下官要陪着大人!”
梅昔羽比他小了二十多岁,都能在这里坚持下去,他要以大人为榜样,坚守阵地!
梅昔羽叹了口气:“你都打了十几个哈欠了,我听得清清楚楚。”
“没事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困。”余慎正襟危坐,正色道。
梅昔羽眼尾一挑:“既然不困,我就来问你些事情。”
“您问吧!”余慎听到顶头上司要考验他,立马精神抖擞起来,“下官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