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钢工段的更衣室,有时候一大早,总有个习惯,就是交接班的班组,都坐在更衣室的铁柜子上或者长条凳子上闲聊一会儿。等九点种才出去干活儿。这时候,有的正吃早点,三组的一个喜欢穿黄尼裤子的年轻工人,拿起烤在炉子上的麻叶,边吃边说:“人家不是说么,闹肚子闹得厉害了,麻叶就上蒜,一吃就好了。”另一个好奇说:“麻叶就上蒜?”
黄尼裤子:“嗷,就是呀,你看你不信,不信你到时候试试。”
大臭正好进来,笑到:“哎,闹肚子,要是害娃娃,吃麻叶就蒜管事不管事?哈哈哈。”
大家笑,纷纷说:“害娃娃?你害娃娃了?”
知道大臭是开玩笑,黄尼裤子慢慢说:“唉,那谁,咱车间高车上的那谁,闹不好要害娃娃了。”
“谁了?”大家对这个感兴趣。
“小赖———别说啊。”黄尼裤子叮嘱大家别乱传。
“嗷,那可是……”,看得出,大家对这个话题,既极感兴趣又有所顾忌。还是黄尼裤子显得自己见多识广和消息灵通,又说:“俺们宿舍有两个爱跳舞的后生,经常到俱乐部舞场跳舞。就每回能碰上小赖,跳舞跳得可好呢。”
是了?嗷,呀,就是啊,现在跳舞真叫个流行了。大家兴趣盎然,嚷嚷成一片。有的人问黄尼裤子:“你会不会跳了?”
黄尼裤子吃着麻叶,慢腾腾说:“球了,他们叫我去,我没去,”他有点不屑,但马上又说,“不过,那舞还真他妈的跳的不错了。”
“呀,说明你去过?都是跳的啥舞了?”有人好奇十足地追问。
“叫交谊舞哇?反正就是那些,咱也弄不清,反正瞎胡跳就行了嗨。球,谁还管球他啥舞了。”黄尼裤子话里显得挺不感兴趣的,但突然一下子,他的一句话又把大家逗乐了:“反正是着了急,瞎逼摸揣上一把就算球了,还管球他啥舞了,球了。”
大家一阵哄笑。
郭国柱见武英强进来,笑笑说:“呀,一看见你,我就想起来咧,差点忘了件事,走,赶紧和刘师傅说说去。快走。”他催武英强。武英强一看更衣室里尽是几个不惯熟的人———实际上并不是不惯熟,而是没话说,他马上说:“马上就好。”他三不两下换好工作衣,跟郭国柱出来,问:“和刘师傅说啥呢?”
“让我打听吕俊宇的事。”
“打听见了?”实际上,武英强猜到就是这事。
“嗷,俺们街上的二蛋,叫个啥来,对了,叫王志胜,问了好几个人,总算问见了。说句老实话,咱和人家又不熟悉,问了几个比咱们大一两岁的人,才问见,想哇一个在东头,一个在在西头,而且人家还是插队的,那几年就看不见。后来托了俺们院的二民,相跟的一起去见了一下,结果又没见上,后来二民又问了半天,才问到。现在听说在钢厂上班呢。好像也是不咋地去上班。啊呀,要给了咱,好不容易闹上个好工作,还不赶着好好表现呢,嗨不知道人家咋地想的。”
“也许,人家家里还是有办法。”武英强忽然说一句,同时心里像飘过一片阴云,沉甸甸地压过心头,自己和郭国柱一样,家里都没啥办法。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连他自己也暗暗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点羡慕人家那些有办法的人。嗨,尤其羡慕那些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离得八丈远的人,往往是不会让自己心里难受的。“那后来呢?”他问。
“后来肯定是问到了。呵呵,不问见,咱们现在哪能这么轻松的去和刘师傅说呢。”
说着,远远看见了大刘和张段长正从车间办公室过来。那两人边急匆匆地走,还不住地用手使劲地比划着,大刘甚至把胳膊都舞到了空中。看见了郭国柱和武英强,大刘把手臂向空中一招,郭国柱赶紧小跑两步。
“人呢?快叫人去,炉子坏了,要马上补炉呀!”
郭国柱原地一个急转身:“呀,又坏了。”想去叫更衣室的人。
“让他去哇。”张段长示意让武英强去叫人。
“他们干甚呢?”大刘气吁吁地问。
“吃早点。”郭国柱说。
“都他妈几点了,还磨蹭呢。”大刘知道张段长急于想知道郭国柱打听的情况,赶紧问郭国柱:“那谁问了哇?”张段长也望着郭国柱。郭国柱赶紧说:“问了问了,我不知道吕俊宇家在哪儿住,正好俺们街上有个人和他认识,就和他相跟的去了一下,嗨,一去,结果他家在三营盘那儿住了,是省军区休干所,他老子可能是个老干部。”
听到这儿,张段长和大刘都不吭声了。张段长只是一个劲地嗷嗷嗷着,不知道该说啥。而且最后还说了一句:“你看看,你看看,嗷。”
大刘更是无言以对,最后只问了一句:“那咋,他不来上班了?”
郭国柱无奈地说:“不知道么,人家啥也莫说,只是说正在调工作了。”
大刘听到这儿,对张段长说:“我赶紧去和于文说一下,别球着急的补呢,等等再说,等炉凉凉再说。你们先说哇。”说着话,甩开两条细长腿朝炉前走。张段长一急,突然叫到:“嗨嗨!大刘,就是,可是,不马上补,人家领导刚才不是说了么,让赶快加快了么———啊呀,这两天是咋了,任务就老是完不了,就这炉子,快淘汰的东西了,老是要让多炼多炼,这可咋办了么!”随口叨叨着,又一回头,对郭国柱淡淡地说一句,“就这哇。”
过后,张段长对大刘说,郭国柱这后生不赖,总是能记得住交代给的事情,而且干活儿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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