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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痴勿妄!”
陆净定在原地,剧烈地喘息,许久就如猛然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稍许,他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渡和尚松开手,见他脸色煞白,愣愣地看着前方,犹豫了一下,不再说话,只是在他旁边蹲下来。
旋城外的宪翼之水缓缓流过,礁石上浑身漆黑鸟首蛇尾的旋龟从阴影中爬出,重新爬到石头上晒太阳。
“和尚,我觉得自己好虚伪。”
陆净忽然开口。
不渡和尚挠了挠头,不知道怎么接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希望仇薄灯能逍遥,希望仇薄灯能安好,我怕看到仇薄灯救了城池后,却被逼上绝路,我怕听到仇薄灯愿意舍命救人,却被指责唾骂……可我却不敢回药谷,不敢见到我爹。”陆净声音沙哑。
不渡和尚没说话,慢慢转动佛珠。
“他救的人,杀了我娘。”
转动的佛珠一停。
不渡和尚抬头看陆净,陆净垂着眼,低头看着地面。
药谷的谷主夫人在几年前去世,据说是死于一名刺客之手。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药谷恪守的准则……那不是他的错。救那个人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只是跟平时一样救死扶伤……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会去想,他那天为什么要救那个人?那个人要是没被他救了,后来我娘是不是就不会死?”
“我砸了他的药鼎。”
“他为什么要救人?”
“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我知道我该怨的人不是他。可我就想我娘回来,想娘继续教我读书,继续摸着我的脑袋和我说话……他要救人,要医者仁心,可凭什么要用我娘来成全他的道义?凭什么?”
不渡和尚没说话。
“我听到药谷一些长老私底下在笑他,他妙手回春,他悬壶济世,他医者仁心,他誉满杏园。可那又怎么样?到头来自己的妻子死在他救的人手里……”陆净胡乱抹了把脸,“我不敢听,怕听多了,自己也恨他了。”
不渡和尚沉默。
“我怕我也会觉得他是个愚不可及的滥好人,我怕我也会觉得他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可我娘教过我,不是那样的。”
陆净闭了闭眼。
依稀又看见素窗边,挽着发髻的女人持笔写下“善”与“恶”……要坚持正义,要坚持她教的一切好的美的。
“我不敢回去。”
“我怕我恨他。”
至善至贤圣人,至悲至凄亲人。
怨怼啊。
“我厌恶仙门和空桑拦截仇大少爷,觉得他们卑鄙无耻到了极点。不愿意听到流民唾骂仇大少爷,觉得他们根本看不到仇薄灯的付出……可连我自己都怨我爹,都不敢回药谷,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陆净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和尚,我真虚伪。”
“阿弥陀佛。”
不渡和尚拍拍他。
谁也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