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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德道:“我们不会伤他们。”
永嘉帝打开瓶塞,如喝酒般仰头一饮而尽。
药效很快,不过须臾,腹中的某处便开始隐隐作痛,这痛感越来越明显,并逐渐蔓延,直至四肢。永嘉帝实在承受不住,终于倒在了地上。身子已经开始发软,小瓶子从他的手中滑落,滚到了张文德脚边。永嘉帝的身体开始止不住地抽搐,但他还是强撑着睁开双眼。面前是林立的人群,那么高大,他只能看到他们的衣摆。永嘉帝双眼上翻,好多张人脸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很多很复杂的情绪,震惊,恐惧,轻蔑,慌乱……但也有冷淡的,漠不关心的,甚至松了口气的感觉。最前面那两个人就是如此,一个是张文德,还有他后面端着托盘的人。永嘉帝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经常跟在张文德身后。而且每次见到他,无论冷热,他都带着一双手套。
永嘉帝又抽搐了一下,身体逐渐平静下来,再没有任何动静。
永嘉29年,十月二十一日,永嘉帝崩,瑄朝灭亡。
两个月后,即十二月十六日,帝王陵事件宣告结束。
永嘉帝的尸体被埋在了某个墓地里,知情的只有以张文德为首的几个道士。
确定永嘉帝已经死亡后,其他人都先行离开了。张文德和张为东安排好后事后,才离开了承华殿。
一路无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往前走着,直到他们的身影被一个巨大的黑影所笼罩。张为东止住脚步,抬头看,他们已走到了宣明殿旁边。张文德也停了下来,看向他。
张为东道:“我们上去看看吧。”
张文德道:“好。”
二人走到宣明殿前面,拾阶而上。
宣明殿是皇宫最大最气派的宫殿,皇帝每日上朝便是在此。二人并未进去,只是站在殿门往前看。
原先住在皇宫的嫔妃宫女太监等都被遣散了,偌大的皇宫顿时空荡起来。只有一些道士穿梭在各个宫殿里,清点着财物。安抚难民,重建家园,后续他们道士也要创建一个以道士为主的世界,这一切都需要钱。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极力远眺,皇宫仿佛看不到尽头。
张为东略有些感慨,道:“无论多少次站在这里,都会被面前的景象震撼到。”
张文德道:“师兄,你做到了。”
张为东不置可否,又道:“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张文德道:“若是从前,你就是未来的皇帝。”
张为东摇摇头,道:“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做皇帝,我也不想再建立一个像瑄朝这样的国家。”
“我知道。”张文德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张为东道:“帝王陵的事已经差不多了,等彻底结束就把那里封印住。”
张文德道:“那些被遣散的皇室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张为东道:“不用处理,把他们当成普通人就行。离了富贵之地,谁还记得谁。”
张文德犹豫了几秒,才道:“底下有人跟我提过此事,他们觉得为防后患,最好斩草除根。”
张为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用,现在是关键时期,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要毁了自己的名声。而且皇室人那么多,又分散在各地,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处理他们的事。”
一时无言,张为东闭上了双眼,思绪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睁开双眼,仍是方才的场景,面前是一重又一重的宫殿,旁边只有张文德一人。张为东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些落寞和感叹,原来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一百多年的时间了。
睿王
永嘉28年。
这段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就是平时好进谏的臣子也少了许多口舌。原因无他,最近皇帝的心情不是很好。
当今圣上——永嘉帝,今年也已年过半百,在皇帝这个位上坐了也有二十八年之久了。近三十年的时间,永嘉帝虽没立下什么丰功伟绩,但也没犯太大的错误。在他的统治下,整个瑄朝还算得上风平浪静。
永嘉帝自我感觉也很良好,毕竟出生于帝王之家,成年后又顺利地登上了宝座。这么些年来,也没发生过特别大的战争、灾情、叛乱等等问题。总得来说,这个皇位坐得还是很舒服的。
但是,只有一件事算得上是永嘉帝的一个心病。而最近他的糟糕心情也是因为这个心病——他最疼爱的儿子睿王殿下。
睿王是永嘉帝的长子,其结发妻子所生,睿王出生的时候,永嘉帝还没坐上皇帝。虽说永嘉帝有不少儿子,但按照祖制,睿王自然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之人。永嘉帝也有心培养他为自己的接班人,可惜这个儿子却志不在此。
睿王不喜读什么圣人之书,平日最爱逗猫遛鸟、听曲游湖,再结交各种三教九流上的好友。要说他有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或许就是不仗势欺人,这一点许多百姓也表示赞同。但永嘉帝可不这么想,做皇帝可不能只亲民就好,你得还有能力啊?!
等睿王长到十几岁时,永嘉帝给他派了个不上不下需要管事的职位。睿王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然后很快就将那里搅得乌烟瘴气,下属苦不堪言。这事落到了永嘉帝耳中,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暂时罢了睿王的官。
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永嘉帝还不死心,又给他派了一个稍轻松的职位,谁知在这个位上的睿王每天仍是浑浑噩噩地度日子。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换了一个又一个老师和官位,永嘉帝只好承认自己这个儿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永嘉帝甚至弃了让睿王即位的念头,只由着他过自己的闲散生活,只要他不做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事,就这么养着他一辈子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