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非烟对商贾并无好感,孙友迟迟不能得手亦在情理之中。女人一旦妒恨加成见,难免失去理智,做事越礼出格。
罗非烟先是敷衍孙友,虚与周旋,赚他银子。到后来久而生厌,索性不见他面,寻找借口回避。
这天,孙友又到天香楼消遣,他直奔罗非烟卧室。多日未见她,几次拜访,都听鸨母说非烟病重,他很重情义,欲来探望。推门进屋,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位丫头在打扫房间。
"小姐姐,非烟姑娘到哪里去了?"
"她么,"丫头忽闪着大眼睛,"去白塔寺烧香许愿去了。"
空跑一趟,孙友十分懊丧,坐在绣凳上,百无聊赖。
他并非一定要见对方,仅出于礼节罢了。罗非烟有意冷淡自己,孙友早有察觉,打算到此为止,不再作非分之想。和气生财,不与人结怨,他向来如此,亦不怨恨对方。
孙友打算稍作歇息,离开此地。
丫头打扫房间的响声,吸引住他的目光。
她动作飞快,手脚麻利,搬动古玩文具,井井有序,拭擦桌椅,一丝不苟,拭帕所过之处,明光净洁,一尘不染。
比起自己当年在和信初做洒扫工作,能干多矣!孙友触景生情,油然而生赞赏之情。
"小姐姐,你今年多大?"
"回先生的话,奴虚岁十七,属龙。"
十六岁便入妓家,做粗活儿,是个苦命人。孙友感慨系之,由人推己,怜悯万分。这丫头除了一对大眼睛可爱,余则平常,一只朝天鼻,两个大脚板。在天香楼众女子中,实在排不上号,大约无客人正眼瞧她,只好做洒扫丫头的命。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回先生的话,奴叫方小红。"丫头边说边做,眼到手至,敏捷异常。
"小小年纪,怎么就到这地方来?"
"是我自己愿意的。"
孙友暗暗吃惊,情窦未开,怎会自愿入娼家,真是奇怪得很!他不由产生兴趣,细细询问。
原来,方小红家中贫困,祖上留下二十亩薄田,父母从农耕为生,只有她一个独养女儿。祖田在上海近郊称为庙街的地方。那田地势低洼,积水难排干,成了一片沼泽,种庄稼不出粮食,二十亩地的收成,尚不如别人家良田五亩的产出。方家日子过得很窘迫,偏偏屋漏又逢床头雨。方小红的父亲劳累过度,得了"肺心痨",请郎中抓草药,终不见好转,一拖三年,家中财产当尽卖光,方父仍无好转,竟撒手西去,抛下孤女寡母,外带一大笔医病欠下的债务。债主整天逼门讨账,欺负她母女俩。
方小红的母亲挺不住了,和女儿商量卖掉那二十亩薄田还债,搬到娘家过活。十五岁的方小红竟坚决不同意,她劝母亲:
"娘,我们方家运气背到底了,总会有时来运转的机会,阴沟里的瓦片,还有见天日的时候呢。"
方母愁眉不展:
"儿呀,债主成天讨账,家里象打水漂漂,除了那块不出粮的地,拿什么还给人家?"
"娘要是守住这块地,不出五年,我们就会翻运。"
方母又好气又好笑:
"孩子家懂什么,那块地既不养鱼虾,又不生稻麦,象区水塘,留着它有什么用?"
方小红固执己见,坚持不卖祖田,并提出一个大胆的方法,愿意到天香楼做丫头,换几两卖身银钱还债。
方母坚决不允,女儿毕竟是亲生骨肉,宁可卖祖业也不能把女儿送入火坑。
方小红自有主见,她偷偷瞒着母亲,同天香楼鸭母谈妥,做使唤丫头,干活不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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