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各自回去睡觉?」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我,我应该答应吗?如果我拒绝代表什么,如果我答应会发生什么。鬼使神差的,我说,「好。」
「去你房间,还是来我房间?」他的语气里丝毫听不出任何试探,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应当发生的事。
「去你房间吧。」我说。
我来到隔壁这间和我的布局完全相反的房间,很规矩地坐在沙发上。方羽随手打开电视,要和我一起看一部老电影。电影放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房间没有开暖气。
「怎么这么冷?你不开暖气的吗?」
「我觉得热。」他随口说,「你要是冷,可以到被子里暖会儿。」
这是一个标间,有两张单人床,方羽坐在靠门边的那张床上,我只能掀开另一张床的被子躺进去。我是观察过的,这张床没有动过的痕迹,床边甩着方羽的风衣,他应该习惯睡他此刻躺的那一张。我把被子盖到腿上,静静地看完剩下半部电影。我掀开被子,穿上鞋子,和他打了个招呼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天之后,方羽和他的「宝贝」通话越来越少,有时候余光看见我走过来甚至会匆忙挂断电话,我觉得这个行为有些可笑,你看我给齐楚打过电话吗,你再看齐楚多淡定,连谎都懒得和我撒。
第二站结束的时候我们要赶飞机,安检结束后我站在安检口匆匆忙忙收拾东西。方羽站在一旁耐心地提醒我,「不要着急,上一次你就把电脑落在安检口了,耽误了飞机起飞,你忘了。」
他说着,帮我把行李抱到一旁的长椅上,一边帮我整理一边温柔地说,「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落东西。」
方羽其实比我小一岁,除却我们日常打闹时的幼稚,大多数时候,他都显现出远超我的成熟与包容。在任何时刻,他都很乐意迁就我,以至于我认为任何时刻我们都有着出奇的默契。比方说某一天,我们吃完晚饭打算走路回酒店,可是路途太长,我们同时提出想去洗手间,两个人跑了大半条街才找到一间公厕,我们冲进去,半晌又跑出来,站在街头面对着彼此大笑。
比方说某一天夜晚,我趴在方羽房间里另一张床上翻手机,方羽忽然走进洗手间。酒店的洗手间是全透明玻璃窗,从房间里可以清晰窥见里面的全部设施。他并没有合上玻璃窗的拉帘,听到皮带解开的声音时,我红透脸把头立刻转向外窗的方向,将脑袋死死地埋进床单里,用两只手紧紧捂住我的耳朵。方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用脚尖碰了碰我的小腿,问我,「说!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你有没有偷看?」我说没有。他笑着骂我小流氓。我说,「你才流氓,你上厕所不拉帘子。」他又用脚尖蹭了蹭我的小腿,揶揄道,「还说你没有偷看?」
比方说昨天收工,方羽和当地的朋友约好一同吃晚饭,问我要不要去我想了想拒绝了他。当晚他没有回酒店而是跟朋友去别墅过夜,夜里他一边向我炫耀别墅又大床又软还有游泳池,一边问我有没有乖乖吃饭。我故意说没有,他说我点个外卖给你想吃什么。我听得出他的内疚,只说太晚了我已经睡下了。他想了想说好,那明早去机场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
比方说此刻,我们坐在飞机上屁话了了,方羽突然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乔雪你知道吗,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这个世界上话最多的人。」
「直到认识我之后,你输了是吗?」
「我输了。」他说完,用手指着广播里传来的播报声,「他们让我管好自己的小孩不要随地乱跑。」说完手指落在我的脑袋上揉了揉,「说的就是你。」
「好的,daddy。」我笑着答应他,然后笔直地坐好。我没有看他,但我听见他笑了。
飞机起飞之后,他把手机递给我,「你把屏幕放在舷窗上,可以看见我们的飞机飞到哪里了。」
「这么神奇?」我一边惊讶,一边把他的手机紧贴在窗玻璃上,「在哪儿?看不到啊。」
方羽的手指伸过来,在屏幕上划啊划,用手指着飞机此刻的位置。他说话的时候身体靠过来,轻轻挨着我的后背。他的气息淡淡地落在我的耳边,是和齐楚完全不同的少年气息。他说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听见,只看见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碰在我的指尖,像是点不着的打火机。
方羽开车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坐在副驾驶一口一口地吃着我们在机场买到的新鲜薯条。他一边着急开车,一边嘟囔着要赶紧回家看儿子。我把薯条塞到他的嘴边,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他的儿子知道着急见他的爸爸此刻正在吃着另一个女人喂给他的薯条吗?他的爸爸还让那个女人喝他的可乐,同一杯可乐,那个女人喝一半,他的爸爸喝剩下的一半。
我忽然体会到了齐楚的快乐,那是一种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快乐,带着破坏的力量,只属于恶人和恶人之间较量的快乐。方羽是下一个齐楚,我也即将是。
下车的时候,方羽帮我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下周见了乔老师。」他伸开双臂,「不抱一下吗?」
我走过去,被他抱在怀里。他身上的风衣有着风尘仆仆的气息,不再是他第一天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