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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再多的好,都和他没关系,他起初对同学口中盛传的话并不关心,只是对宋老师更尊敬一些。
第一次真正见宋伊是在班门口,他从外面进教室,一抬眼看见讲台上站着个穿校服的女生,学校校服女生是白衬衣和蓝色百褶裙,男生穿白衬衣蓝长裤,六个年级统一款式,他每天看得都觉得这衣服丑极了,可穿在她身上,突然就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扎着高马尾,露着细细白白的长腿,青春靓丽,明艳张扬。
她像是察觉他的目光,转头看他,友好笑着后退一步,让开讲台过道。
江霖生从她身前走过,闻见她身上很轻很淡,冰冰凉凉的香。
他回到位上坐下,她和给学生讲完题的宋老师一块下讲台出去。
第二次见面是他帮他妈偷偷离家,他爸暴怒将他轰出家门,他漫无目的地逛到广场上,看见宋伊和宋老师从广场上走过。
那时候他已经被学校选拔进竞赛班,宋老师是他的新任班主任,了解他的家庭情况,对他多有关照,认出他来后领着宋伊过来。
她那天穿的吊带红裙,荷叶裙摆到小腿,花一样娇贵漂亮,宋老师和他说话,她就在一旁站着,他偶尔偷看她一眼,她察觉到后转头看他,他暗自心慌扭头,以为会被她责难,转回来却见她桃花眼一弯,稍稍歪头,盈盈回给他个笑。
他在广场上停留是想看笔墨浓重的粉色晚霞,源源爆发的喷泉,以及喷泉之上浅淡的彩虹,但那时候,他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在褪色。
江霖生对邱爽说:“你对我无非就是一种征服感,这是一种非常浪费自己时间的想法,就像你想把一块密度极高的石头当成面包吃掉,最后石头咬不碎,还把牙齿崩坏了,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邱爽错愕地望着他。
“我会祝福你的。”江霖生说完,松开水杯站起来。
出了店门,他顺着刚才宋伊和男生离开的小路走,不出意外,在垃圾桶架子上看到刚才那杯咖啡,纯白色吸管口上干干净净。
他双手插口袋静静看了一秒,唇角勾了抹很浅很淡的笑。
*
宋伊放假回家歇了两天,实在待不住,正好一个堂姑去法国参加时装秀,她跟着过去玩玩,时装秀结束,姑姑陪着她一块转了转,想回国看孩子,她不想走,还想在周边国家逛逛,再顺便去阿尔卑斯滑雪。
姑姑拿她没办法,向安莉告状。
安莉干脆,说法国正好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让她留下解决,看她大学这三年有一点长进没有。
宋伊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
好在姑姑回国,她自己有了绝对自由,从小她妈就带着她谈生意,这点问题对她来说不算事,顺利解决完,想去哪玩去哪玩。
八月,宋伊在一场游街运动中遇上之前认识的一位新民社记者,徐智杰,五十多岁,满头花白,依旧身板结实,浑身闯劲儿,当时就他自己架着三脚架录新闻视频,她顺手帮了个忙拍摄,又顺便陪他去吃顿饭,晚上徐智杰约她去当地的酒吧喝酒。
宋伊孤身一人在国外不太敢喝酒,权当陪客,和他聊天解解闷。
问他现在还在这个国家驻扎?
徐智杰喝酒一口闷,说话幽默十足,说现在不专门驻扎在哪一个国家,他就是个阿飘,飘在全世界的上空,哪里有事跑哪里,等游行运动结束,他就去南美洲,那里现在偷渡问题非常严重,但还没见几个报道,他过去试试。
宋伊举杯:“祝你好运。”
徐智杰哈哈说:“说不定你下次见我,真是个阿飘了。”
既然被逮住了,宋伊被迫陪他在这待了半个月,每天去各种地方帮他采访录视频,摄像机扛得肩膀生疼,还被他蹭吃蹭喝,美名其曰,工资有限,能省则省。
等到游行散去,终于能休息一会儿,宋伊满身尘土地坐在被无数人踏过的大街上,吹着晚风小酌两杯,累得直叹息:“我国内的朋友绝对想象不到,我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会有一天沦落到这种地步。”
徐智杰抱着电脑写今天的文稿,往国内传拍摄的视频,自在说:“每天大鱼大肉有什么意思?游逛各种虚伪的酒宴,比拼各种被营销追捧出来的奢侈品,参加千篇一律的秀场,多虚无单调乏味?都是资本主义情调罢了。”
“现在这种生活多充实,每天都在不一样的地方醒来,每天面对的都是新鲜未知的事情,见尽世间千种情绪万种场面,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在比世间大多数人提前清楚发生的大事小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亲历能写进教科书的历史,多新鲜多刺激?”
宋伊白他一眼,夺走他手里的酒,“别喝我资本家买的酒。”
徐智杰笑笑,问她:“我电脑里还有春夏在非洲拍的视频,都是热带动植物,你应该没见过的美丽,想不想看看?”
“看。”
他伸手,好声商量说:“那能不能让我喝两口,刚忙完,一口没喝呢。”
宋伊也伸手,一手交电脑,一手交酒。
徐智杰老顽童似的开玩笑:“这都是独家拍摄的,就给我儿子自己看过,你就给我瓶酒是不是不太够?”
宋伊对视频里新奇瑰丽的大片紫色花海挪不开眼,“这些天给你花的钱够多了。”
“我明天就走了,能不能再给点?”
宋伊指着自己的脸,讥笑问他:“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像有钱没处花的败家子儿,地主家的傻儿子,大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