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管家说你今日又去码头支船出海了?”
一股沙哑深沉的声音问道,这声音让人感到畏惧。
“父亲,我知道错了,情愿领罚。”
他知道此事并没有什么好狡辩的,自己在照家地位很低,狡辩起来也是没有人帮忙的,反而适得其反。
照家有三个少爷,照夜排行老三,不同的是,大哥二哥都是父亲的正妻所生,而照夜的生母则是秦淮昆曲名伶,虽没有娼妓那般下等,但在本朝也是不入流的。
加之生母生完自己就大出血而去,如果生母尚在事,凭借父亲对生母的宠爱,自己有人撑腰,尚不至于如此卑微。
然而现实就是,因为自己父亲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对照夜并无多少好脾气,加之父亲与生母尚未成亲,三少爷的身份也只存在于照家的下人丫鬟和杭州的市井小民口中,并不被多少人看得起。
在那些与照家来往的士大夫读书人嘴中,自己就是个私生子,而且因为生母名伶的身份,也没有资格科考来改变命格。
一辈子似乎就这样下去了,等到加冠之念,被父亲安排一门亲事,成家离开照府,世世代代做一个庶出的旁系。
照夜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正座上的父亲,照仲望满脸的伤疤,这伤疤并不是普通的刀剑所伤,而是火器所烫,让照仲望看起来令人生畏。
父亲的大名,照夜也是从二哥嘴中了解的,父亲年轻时乃神机营提督,本朝嘉靖帝扈从,只是后来因为性格直爽不隐,得罪首辅严嵩,便在壮年之际“告老回乡”,做了杭州城的守备。
照仲望喝了一口盖碗茶,口气一如严厉,说道:“今晚你就不准吃饭了,自己去管家处罚跪一夜吧。”
照夜心想,罚跪一夜,还算好的,混一混也就过去,到了后半夜,也总会有交好的丫鬟给自己送些残羹冷饭,不由心中有些放松,觉得此难已过。
“一夜怎么够,听说你把渔船撞沉了,还差点撞到琉球国的使船惹出大麻烦!”
门口突然传来声音,照夜心想坏了,这声音是大夫人的,本来都没事了,好端端的大夫人来挑拨离间,自己这下有罪受了。
国脚的大夫人被搀扶着,缓缓走到照仲望身边的椅子坐下,这就是照仲望的正妻,照俞氏,照夜也不知道为何,大夫人从小就处处针对自己,而父亲对大夫人也有一些忌惮,毕竟大夫人的胞弟乃本朝名望极盛手握重兵的降龙将军俞大猷。
照夜回道:“母亲,并不是这样的,儿子看到一只凶狠的蛟鳄正在袭击一艘福船,便施以援手,不曾想那蛟鳄力大无穷,撞坏了渔船,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福船上的是琉球使节。”
大夫人尖酸道:“你还狡辩,虽然我们照家也是名门,但并不是什么十分富足之家,一艘渔船好歹也有数十两银子,都可以买一个丫鬟了,而且你要是有伤到琉球使节,还要殃及你的父亲。”
照夜回道:“儿子真的是救人心机,没想那么多,码头上的人可以作证。”
大夫人讥问道:“那你意思是我冤枉你咯?还应该赏你不成?果然是有人生没人教。”
“都住嘴吧。”
照仲望开口了,大夫人也识趣的不再说话,照仲望说道:“照夜,罚你三日不得进食,在祠堂罚跪三日。”
照夜应了下来,朝着照仲望磕了一头,道:“儿子这就下去领罚。”
临走前照夜瞥了一眼大夫人,压着心中的火气,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告辞离去,走出大堂,照夜瞬间轻松了起来。
他走向后院管家住的地方,管家是大夫人的人,所以对照夜也没有什么好态度,管家将照夜带到祠堂门口,也不给一垫草蒲,就让照夜直接跪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照夜缓缓跪下,大地的冰凉潮湿从膝盖传到全身,他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管家有些幸灾乐祸道:“你就好生跪着。”,
话罢,便离开后院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