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光亮消失在海天尽头,夜色笼罩下来。
涛声如雷,汪洋中的孤岛一片黑沉。
几艘渔船停靠在礁石旁,随波逐流。离岸不远,一片灰白的沙地上,一大堆篝火正毕毕剥剥熊熊燃起。
人影晃动,语声喧哗。
一个碗口粗细、尺许高的玻璃水瓶,静立于篝火前。
水瓶中,几只橙红色的海葵发出莹莹幽光。飘摇的触须像无数盛开的花瓣,簇聚成一张狰狞大口,似乎要把一切吞噬进去。
摇曳火光里,七个赤膊的汉子围坐。每人手里举着一只大酒碗,肃然凝视着瓶中海葵,唇边喃喃有声。
周围怪石林立,灌木、荒草丛生。
阵阵海风带着潮湿的咸腥掠过,树枝、草头乱摇;半明半暗中,宛若无数张牙舞爪的狰狞鬼影。
忽然,长草起落处,隐隐浮出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那是一个人,一个贴地趴伏、身形壮硕的中年大汉。
他竖直耳朵,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神情凝重;手里紧紧握着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在这壮汉身畔,前后左右,远远近近,草丛里,岩石后,密密麻麻的,竟也都是人——一个个手持棍棒、刀斧甚或锄头,虎视眈眈的人。
“岛主,动手吧?”有人爬到壮汉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动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壮汉抬眼望望,一伸手,将那人探出去的半个脑袋硬生生按了回去,“急什么?还早着呢,再等等……”
“呵!岛主,咱们这几十口子人,难道还怕了他们七个不成?”那人很不服气。
“哼,你晓得什么?”壮汉一斜眼,“那可是七个武士,不似你这等粗手笨脚的村汉!就怕是人家都大醉了,咱们这些人也未必是对手。”
那人喉头一咽,立时闭了嘴。片刻后,又问:“岛主,你说那些人,把那么多黄金都藏到哪里去了?”
“闭嘴!……”壮汉一声轻叱,狠狠瞪了瞪眼。那人身子颤了两下,把头埋进草里,再不作声了。
不觉间,一弯新月爬上树梢。淡淡清辉泼洒,照得沙滩上朦朦胧胧。
十几个酒坛横七竖八,胡乱滚在地上。那七个汉子直喝得满面酡红,口里不住喷吐酒气。有两个人干脆脱去上衣,露出油光黑亮的胸背。
“唉,整整三年了……”
上首居中一个面容清秀、儒生模样的汉子,仰头将一碗酒一气喝干,用手抹抹嘴角,眼中已有了泪痕。
“嗨,将军说的是。”身旁一人附和道,“一晃,咱们来这岛上也有三年了。”
“是啊……国破家亡,也在当年今日……唉!……”
儒生模样的人又重重叹息一声,强忍住夺眶的泪水,直起眼,望向远处高耸的山岩。
风声如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