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晚饭,李炭早早回了房中。
他斜躺在床上,想着白日里的事,心里乱糟糟的。因为祖爷和爹爹的缘由,他在村里注定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父债子还。那两场血案,虽说均非自己所亲为,但在村人们的眼里,或许没多大差别,反正都是李家人干的。
可这么灰头土脸,不明不白地溜回去,实在窝囊得很。更要紧的是,哥哥的死仍有疑问。
爹爹是不是还活着?这些年来,娘亲为何一直不回来看看,也从不在他面前提起过七煞村一个字。
此刻,李炭忽然不打算这么快就回去了。尤其白天在村口遇到的那一幕,更叫他怒不可遏,疑心大起。
至少,他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来历,查出哥哥的死因,找到爹爹的下落。
李炭以前虽说只是个小杂役,可毕竟也是吃过衙门公饭的人,现今居然会被几个乡村野汉吓破了胆。这事一旦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几颗大牙。他怎么有脸再回县衙,以后还怎么混下去?
一念及此,李炭男人的血性和骨子的倔强顿生,心中的怯念和惧意立时去了大半,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架屏风上。看着那个和尚,尽力回想当晚的情形,还是模模糊糊,浑如在梦中。
算了,管他和尚、尼姑,不想了。李炭无奈地摇摇头,慢慢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昏昏沉沉中,李炭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愣了愣,还以为是姐姐来找他,赶紧爬了起来。
可过了好一会,还不见门口有动静。那脚步声也消失了,耳边传来模糊的人语声。
李炭吓了一跳,凝神静听,发觉那声音似乎来自墙里。
他大为惊奇,跳下床,将耳朵紧贴在墙壁上,屏息仔细再听,这才弄清那声音来自相邻房间。
头顶斜上方有个小窗,有隐隐的黄光淡淡映在上面。
李炭更是心疑。记得姐姐跟他说,这小院里除了他,再无旁人,怎么这会还有动静?
正想着,小窗一片昏暗,亮光消失了。一两声压抑的、细不可闻的咳嗽声之后,随着啪嗒几声脆响,那边再没了动静。
李炭愣了一会,蹑手蹑脚走过去,将房门拉开一道窄缝,朝外看了看。
星光满地,竹影潇潇。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在。李炭稍一犹豫,将身子挤开房门,闪身走了出去。
这是一个七八丈见方的小院落,只有一排两间正房。墙角密密麻麻,种了不少竹子。
李炭顺着青石小径,走上台阶,来到那房门前。勉强扒开一点门缝瞧瞧,里面黑洞洞,什么也看不到。
他站在那里又等了好半天,依然不见屋里有何动静。探手一摸,门上的锁早已不知去向。
李炭轻轻推门,居然没能推开。他又暗暗加力,屋门仍是纹丝不动。
原来,屋门早被人从里面闩死了。
李炭大为惊疑,这屋里难道有人?把耳朵凑上去听听,还是声息全无。
李炭又惊又骇,立在房檐下的阴影里,又等了好一会,才又很不甘心地回到自己房中。
这一回,他却再也躺不住了。
李炭在房中来回走了好几圈,终于拿定主意,先从哥哥的死因查起。
他点上灯,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包袱;解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方形小铁盒;打开铁盒,里面是小刀和银针之类的物事。
在衙门待得久了,见得多了,李炭多少也学了一些仵作验尸的本事。疑难复杂的虽然干不成,可寻常的投毒心里还是有底。
他将小铁盒揣入怀中,吹灭油灯,悄悄出了院子。在门外的树影里站了站,李炭最终还是打消了去找姐姐李月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