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只觉心里一阵发堵。
“太夫人,您老怎么忘了?”媒婆说,“不是您跟村长商议,要把大小姐嫁给田大爷么?”
“哦,有这事?”老妇人说,“哎,老了,说过的话说忘就忘。我想想,想想啊……”
田大牛在一旁不耐烦了,一拍大腿,粗声粗气说道:“我爹说了,叫我先把聘礼送了来,再定个日子,就给我俩成亲……”
“啊……大牛啊,我想起来了。”老妇人说,“可真难为你爹了……我就那么一说,他还当了真了,嘿嘿……咳咳……”
说着说着,她又咳了起来。
“啊,太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那媒婆有点急了,“难道这,这亲事是个玩笑话不成……”
说着话,她的眼光落在床头,一下停住了。
只见床上的太夫人伸了伸胳膊,又缩进被窝。媒婆看到了那截手腕,结实泛白,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老妇人的。
哎,还是有钱人好,这把子年纪了,还跟年轻人一样。媒婆心中暗叹。又想起适才老妇人说话的声音,忽觉异样。
“月儿这孩子啊,打小身子就不好,动不动就上不来气,”老妇人说,“我怕到了你们家,干不了活,还光吃闲饭……”
“我爹说了,不叫她干活,在屋里待着就行……”
“待着?哼!……不干活,你们吃啥?喝西北风么?”老妇人哼了一声。
“太夫人又在说笑了,”媒婆说,“就光是大小姐娘家的陪嫁,只怕吃也吃不完。”
“呵呵,是金山啊,还是银山,吃也吃不完?”老妇人笑了,“我们老李家这些产业,可都是炭儿的。月儿若是出了嫁,便半点干系也没了。”
“啊?”田大牛大是意外,嘟着嘴站起来,“我爹跟我说得好好的,只要我娶了大小姐,李家就给一大份陪嫁……”
“呵,月儿的陪嫁怎么会少?”老妇人说,“不过,可不是一大份,也就将将饿不着肚子……。”
“……我爹骗我!”
田大牛的确很委屈。
几个月前,他刚死了妻子,本看中了蓬莱县城“怡红院”的一个小娘子。可他爹偏偏不答应,一定要他娶李家的大小姐。
李月虽然长得也不错,但整天冷着一张脸,难得见个笑容,哪比得上青楼里的小婊子有风情,懂男人,活儿还多、还好。
要知道,他田大牛体壮如牛,仪表堂堂,老爹还是村长,大小也算是个“官二代”。这岛上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小娘子,都眼巴巴的等着嫁给他呢。
就在昨日天才擦黑时候,邻居家的邹寡妇,还叫她那个六岁的小女儿,送了一筐水灵灵的菠菜来。
那意思,傻子都懂。
可邹寡妇胖了点,脸太黑,手太粗,身上鱼腥味也大了些,大牛很不喜欢。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那好大一份陪嫁的面子上,他才不情愿找这么一个被婆家退亲、居家不出的老姑娘呢。
如今听这个老婆子说,根本没那么多陪嫁,田大牛不乐意了。
“老太太,”田大牛说,“你要是这么说,我得回去再跟我爹爹商量商量才行……”
媒婆也有点蒙了,看着床上神神秘秘、云山雾罩的老妇人,一时摸不着了头脑。
本以为这是桩只须动动嘴皮子,两头讨好、两家请赏的美差,不想却节外生枝,快要弄砸了。
“田大爷,你……”媒婆看着田大牛,有点拿不定主意。
“大牛啊,人活一辈子不易,别委屈了自个儿,”老妇人挺了挺身子,干咳两声,“别为难,要是不乐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跟你爹提过这事……咳咳……”
媒婆的眼睛直了。
这个老妇人怎么突然一下子长高了许多,说话也有了气力,哪像一个重病在床的老人。
她满腹疑惑,不禁朝前走了两步,注目朝床上半躺半卧的那老妇人看去。
屋里门窗紧闭,蜡烛熄了没再点灯。只有从窗缝和门缝里透出些光亮,使灰暗的房间多少有了一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