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灯光被熄灭,蒲苍涯搀着阿絮坐好,从怀中取出一枚浅缝骨螺,朝螺尾轻轻吹出一口气。
阿絮捕捉到流动空气中微弱的震动,那是靠灵力催动发出的模拟水族的密语。
脚下的地板开始震动,是海里大型水流漩涡的律动,有什么在缓缓靠近。
阿絮闻着空气里交杂的水汽和腥味,闭上眼,低声喃喃:“大家在呼唤我,我听见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跟我打招呼。。。。。。”抬起头看一看蒲苍涯,“是蛟。”
蒲苍涯略一颔首,轻叩一旁百宝阁中部的隔板,盛着珊瑚龙像的隔间喀啦转了一圈,一根缠着水藻的沉木法杖伸了出来,接着是罩着黑纱的祭司。
蒲九宫手贴在胸前,向阿絮请安,又向蒲苍涯点一点头。
蒲九宫对阿絮说:“殿下,我们要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我在与您详说。此事非同小可,全程由我水族照看。”
阿絮说:“蒲家主也不行吗?”
蒲九宫摇摇头,“深海压力太强,人类无法在海底逗留太长时间。”
“我明白了。”
蒲苍涯跪在阿絮面前行礼,“殿下,愿博爱的大海庇佑您。”
“蒲家主不必担心,到今天我才真的有点明白,我该属于哪里。”阿絮看着蒲九宫在画着法阵,地板若隐若现,逐渐露出下方波涛汹涌的海洋,“这才是我本应出生的地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从小到大,身边的孩子都有母亲,只有她的妈妈永远不在身旁,永远无法联系。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直被各种妖物缠身不能解脱,明明所有恩怨都与她无关,她却总是莫名卷入各种纷争。
她一直都呆在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她曾天真地以为,就算她体内流着龙族的血,但她被人养育,在俗世长大,所以她骨子里还是一个人。
但她渐渐明白,她若只是一个人,便不会有妖魔鬼怪缠她,便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实验者追踪她,便不会连至亲的“家人”都只是拿钱办事的疯子,更不用整日提心吊胆活在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世界中,甚至连命都保不了!
她必须明了,她是龙。
龙族的孩子,天生就是骄傲的,有高贵的血统和强大的灵力。可是现在呢,看看她宋明絮,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受伤,为自己粉身碎骨,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会做着“有秋宁在就不用害怕”的懦弱的梦。
地底传来湿冷的海风气息,阿絮敛敛眸子,目光柔和。秋宁,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啊。。。。。。
“殿下,请吧。”蒲九宫打开通向深海的道路,抬手指向翻涌的波涛。
漆黑的海水中隐隐能看到翻滚的身躯,光滑的体表上附着坚硬的鳞片,在月光下闪耀出冰冷的光芒。
阿絮闭上眼,能够感受到大海的呼吸,同伴的召唤,一种从未有过的亲近感从她心中破土而出,只要海风一过便能长成参天大树。
“蒲家主,辛苦你了。”阿絮沉声笑道,“待神上与我归来,便是龙族复兴之日,也是蒲家重振威望之时。”
“愿大海祝福您,殿下。”蒲苍涯虔诚应道。
阿絮挺起胸脯深深呼吸,舒展开双臂,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倾身落入水中,蒲九宫高举法杖,海中水蛟浮出水面,围绕漩涡盘旋游弋,接着从中心飞出一尾两人高的海鳐,驮着蒲九宫潜入海中。
浪花溅起,沾湿法阵周遭的地板,蒲苍涯拿起桌上的水杯,朝那处中心泼去,法阵符咒被茶水侵蚀,术法失效,地板又恢复原本的模样,确定周遭没有异样,蒲苍涯合上暗道的门,施加封印,然后慢慢离去。
“家主。”戴着龙角面具的白衣人向她请安。
蒲苍涯转身看一眼身后庄严的蒲家宫苑,声音里满是苍老,“全族迁移,把这岛。。。。。。烧了吧。”
白衣人静默半分,随后躬身领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