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听见,能看见。
当其他人还在为比赛名额争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时,黎风闲总是最沉默的那个。
起先方新元以为他是自信,毕竟他具备那样的实力,不同于那些“不服输”、“不认命”的同龄人,他清醒得可怕,肾上腺素没能催动他的心跳,仍然青涩的躯壳下隐藏着一颗过分凝重的心。
他从来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因为那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那一刻,方新元终于明白黎风闲眼里让他倍感危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黎风闲不是在忍,也不是傻子一样的服从者,他只是比任何人都清醒。他接受自己拥有黎音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姐姐,接受身边有诸多无知的偏见。
没什么值得他死心塌地、殚精竭虑。
这对十五岁的方新元来说委实有点不可思议。
成长的过程中,他见过形形式式的人,有愿意相信自己前途无量,假以时日一定能走上康庄大道的;有整天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的。方新元属于中间那批,不求前程似锦,但也不会泯然众人矣。
唯独黎风闲这类他见所未见。
“风闲,这种垃圾就不要放在闲庭了,扔了吧。”黎音从屏风后走出来,墨色长发散乱在颈侧,她拿着黎风闲的奖杯,用手背擦干口红。
抹开的唇膏染花了下半张脸,像没看见方新元,她轻巧一偏头,扬手,把奖杯狠砸到墙上。
墙角花瓶登时叮铃咣啷炸成碎片,水液四处迸溅,把种养的花儿冲到黎音鞋边。一切来得突然,方新元抽着凉气不敢说话,看黎音踏过一地红艳艳的花瓣儿来到他们面前。
“我钥匙放哪儿了?”她看着黎风闲,“你记得吗?”
“书柜第二格。”
“哦。”黎音点点头,宛若什么都没发生,步态温静地上楼。
方新元看傻了,一口气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地上有玻璃碎,”黎风闲对他说,“你穿好鞋再上去。”
还没从困惑中醒来,闻言,方新元快速蔓生出另一种怨愤,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他使力咬着牙,如同醉酒的人,无以复加的烦躁让他忍不住咆哮:“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拿这个奖吗?”他指着那个碎得不成样儿的花瓶,“你知道有多少人嫉妒你、恨你,又羡慕你吗?这奖本来就是你一个人的,评委看的是你,观众看的是你,你凭什么让黎音说它是垃圾?就这个奖,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吗?你凭什么不在乎?凭什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卸完气,方新元靠着沙发喘气。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黎风闲的想法,他只知道他憋得慌,再不说出来怕是会被这些字给噎死。
完美,真是后生可畏。这是嘉宾颁奖时对黎风闲说的话。
表演舞台搭得很高,方新元在台下看他,像其他人那样,用相同的角度仰望他。有别的参赛剧团在后排窃窃私语,一边打听黎风闲的来历,一边夸他的演出观赏性高,长得也漂亮,要是拿他当标准去要求剧团里的小年轻,怕不是个个都该收拾铺盖回老家了。
后续采访无趣至极,面对蜂拥而至的话筒,黎风闲一一应付下来。都知道他不擅长做这些事,但必要的情况下,他可以把它们处理好。
“喂!”方新元一脚踹在茶几上,茶杯杂物颠了下,哐一声,“你听没听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