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之扬真气耗尽,一出水面,正要大口喘气,冷不防腰间剧痛,挨了重重一拳。乐之扬痛得蜷缩起来,连呛数口湖水,心中狂怒不禁:“姓杨的狗贼,我救了他,他竟然伤我?”
杨恨一击得手,挣脱乐之扬,奋起全身之力,踉跄游向岸边。刚一上岸,就昏了过去。众人定眼望去,无不骇然:水靠裂口处爬满水虱、水蛭,蠕蠕而动,布满肌肤。铁木黎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乌有道,还不救人?”
乌有道应声上前,施术驱走毒虫,又喂两颗解毒丹,过了片刻,杨恨方才悠然醒转。
乐之扬爬上千里舟,左胁隐隐作痛。杨恨假装昏迷,出水时忽然偷袭,若非他内功精进,险些送了性命。更可气的是,乐之扬出水在先,杨恨出水在后,如果杨恨当真昏迷,自是乐之扬胜出,如今他撑到上岸,冲大师有言在先:“后出水者胜”,竟是杨恨胜了。
乐之扬一念之仁,先赢后输,不胜懊恼,这时叶灵苏走上前来,急切问道:“怎么样?”乐之扬悻悻道:“输了!”
“我没问输赢。”叶灵苏皱眉道,“你受伤了么?”
乐之扬一愣,叹道:“倒也没有。”叶灵苏又问:“中毒了么?”乐之扬仍是摇头。叶灵苏点点头,退到一边。
乐之扬越想越气,挺身叫道,“杨恨,你恩将仇报,赢得心安么?”
杨恨余毒未清,听了这话,脸色越发苍白,抿嘴沉默一下,嘎声说道:“杨某心中,没有恩仇,只有胜负。从生到死,我只效忠国师一个。”
众人见他满身是伤,知道他在水里落了下风,再听两人交谈,登时明白了其中的纠葛。
楚空山把袖一拂,怒道:“乐之扬,你好糊涂,如此奸恶小人,你救他干什么?他让水蚺吞了,才叫天地报应!”
乐之扬无言以答,杨恨杀了蛇夫人,论理不该救他,可当时除了救人心中别无其他,不由愧疚道:“楚先生见谅!小子愚钝,误救歹人。”
楚空山冷哼一声,说道:“算你命大,他若匕首还在,你都死了多时了。心存慈悲不错,可这姓杨的逃过这一劫,将来不知多少无辜之人死在他手下。”
乐之扬诺诺连声,心中越发悔恨。忽听冲大师笑道:“不管怎么赢的,总之赢就是赢。乐兄你自个儿心软,怨不得别人,而今双方各胜一局,谁胜谁负,还看第三局。”
铁木黎哼了一声,大踏步出列,不丁不八地站在谷口。叶灵苏催舟上前,拔剑跳上湖岸。
铁木黎打量女子,忽而笑道:“本尊第一次跟女人比武。女人么?就该绣绣花、做做饭,生生孩子。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这话极尽轻蔑,叶灵苏却不动气,伸袖拂拭剑锋,漫不经意地道:“凡事都有第一次,国师第一次输给女人也说不定!”
铁木黎冷哼一声,不见他抬脚,忽地越过丈余,一掌斩落,刁钻迅疾。
他一派宗师,口中讥讽,心里不敢托大,力求先声夺人。
可是一掌落空,叶灵苏倏尔消失,一股锋锐的剑气直奔铁木黎后背。
“嘿!”铁木黎一声沉喝,嗖地弹起,半空拧身,叮,脚尖扫中剑身,叶灵苏虎口流血,身子斜斜飘出,凭借身法化解铁木黎的腿劲。
铁木黎绰号“天刃”,不止是他所练武学,也是暗示他通身精钢百炼,从头到脚就是一件神兵利刃,锋利绝伦,无一处不可伤人。
铁木黎一得先手,更不饶人,手斩足踢,劲气如有实质,扫过地面岩石,犁出一道道印痕,遒劲有力,龙章凤姿,俨然大书家信手挥笔,横竖撇捺,无不兼美。
叶灵苏一击不中,不再出手,只是一味闪避。天下武功林林总总,若说闪避之妙,无出“山河潜龙诀”之右,此间长岸临水,高山陵谷,正合“水下土”、“掩陵谷”两种变化。山高必有阴,两侧高崖耸立,斜阳映照,留下大片暗影,沿着山根起伏不定,此情此景,使出“伏光景”来,又是如鱼得水。
“水下土”、“掩陵谷”是“山河潜龙决”的入门功夫,叶灵苏早已习练精熟,“伏光景”虽未纯熟,倚仗地势,也堪堪合用。她不拘一隅,八方驰骋,恨不得将整个儿山谷当做战场,藏在乱石与石头同化,到了树下与草木同根,近水则没于水光,近山则融入山影。
铁木黎招招落空,心中生出错觉,所对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空虚幻影,拳脚眼看击中,对手总有法子遁走。这女子就如流动的风水,不可挽留,难以捉摸,明明近在眼前,又每每从他指缝间溜走。
这身法闻所未闻,铁木黎不胜骇异,可又欲罢不能。叶灵苏忽东忽西,其实并未走远,一缕剑气若有若无,始终在他身边缠绕,只要稍露破绽,青螭剑下,必定血溅五步。
铁木黎固然难受,叶灵苏也不容易,她已将生平所学发挥至极,每次想要出剑,对手总能转到合适方位、做出恰当防御,俨然料敌先机,以静制动。叶灵苏来来去去,却连刺出一剑的机会也没有
乐之扬一边观战,心中愧悔交集。他丢了必胜之局,迫使叶灵苏对阵劲敌,倘若稍有闪失,当真抱憾终身。
他专注之甚,极力寻找铁木黎的破绽,想要将功补过,设法告诉叶灵苏。看了十余招,铁木黎攻守严密,无懈可击,正感沮丧,心头略微一动,模糊听见一丝异响,细微之极,只在有无之间,可又连续不断,究其来源,却是从铁木黎身上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