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俶不以为然地道:“贤弟有所不知,如今哥舒翰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威风凛凛,名镇八方的哥舒翰,他已经中风瘫痪,是一只病怏怏的老虎。”
叶护推心置腹地道:“有潼关天险,病虎挂帅,余威尚在,也足以对付安禄山,何况哥舒翰还是只军事经验丰富,又有智谋的老虎。若兵力不足,可向我们回纥借兵,只要兄长一句话,我叶护定当唯你马首是瞻,出兵相助,共讨逆贼,义不容辞。”
李俶激动地紧紧抱住叶护,热泪盈眶,哽咽着说:“我的好兄弟,有你,大唐有救了。”
叶护微笑说:“大唐是我的第二祖国,长安是我的第二故乡,我怎么会忍心看到富庶、繁华的大唐被安禄山的铁蹄蹂躏,何况,大唐有你,有我的真娘,还有许许多多的良师益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每个地方都有那么美丽的记忆。
”
叶护和李俶正在书房谈得投机,有太监来报:“皇上赐宴了,有请叶护太子、广平王殿下到王府的芳德殿。”
这广平王府的芳德殿虽然无法和皇上赐宴的麟德殿相比,倒也辉煌宏伟。
李俶向叶护太子敬了一杯酒,感慨地说:“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知。兄弟此行带来六千匹战马,对大唐可谓雪中送炭啊!”
叶护微笑说:“区区六千匹战马不足挂齿,但愿早点铲除安禄山这贼寇,
我们好好到马球场击鞠,几个弟兄好久没在一起打球了,敦煌王李承寀、苏发将军都还好吗?”
李俶淡淡地说:“他们都安好,也很想念你,苏发去潼关了。”
叶护太子轻轻“哦”了一声,微啜玉液琼浆,目光不觉被一胡旋女的舞姿吸引。
但见她随着优美曼妙的音乐,若孔雀开屏般举起双袖,回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转,顾盼神飞,千回百转不知疲,若旋风,若瞬间一刹那一刹那的花开,曲终,胡旋女飘然至叶护面前拜谢,竟然是虫娘。但见她含情脉脉,深深地看了眼叶护,纤细的玉臂轻舒,姣美的身姿旋转起来若细柳轻盈、灵动,又翩若惊鸿而去,回眸一笑,情深深意绵绵。
叶护面红耳热,虫娘飘飞的舞袖传出的无限深情,那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含蓄。
分明是在邀约自己。叶护想到真娘,决定冷处理。等虫娘了解了自己的心意,自然会放弃这份感情。叶护牵挂真娘,宴会结束,匆匆告辞,刚走出芳德殿不远。听见有人叫他,叶护回首,只见虫娘朝自己若蝴蝶飞舞一般跑来。叶护只好止步,
虫娘跑到叶护跟前,气喘嘘嘘地说:“叶护太子,我有个礼物送给你。”还没等叶护反应过来,虫娘已经从腰间拿出一个绣着一对金鸳鸯的手帕,刺绣很唯美,
有垂柳、有碧波,鸳鸯戏水,栩栩如生。虫娘娇羞地说:“我跟广平王妃学了好长时间的刺绣,又绣了好几个鸳鸯手帕做练习,直到王妃娘娘说我的作品可以拿得出手了,我才珍藏好,一直盼着你来,好送给你”。
叶护讪笑着说:“虫娘,让你费心了,我一个男孩子也用不着这么精美的绣品,
你自己留着用吧。”
虫娘撅着嘴,瞧了眼叶护,莞尔一笑说:“我送你手帕,是为了感谢你呀。你不收,太令人失望了,我会不开心的。”
叶护问:“感谢我什么呢?”
虫娘笑了,“上次,你、我、还有广平王一起欣赏荷塘月色,你要我做个快乐的姑娘,还教给我快乐的法子,我做到了,我现在每天都很快乐,请你收下,别让我不快乐,好不好?”
面对虫娘的纯真,叶护不忍心拒绝,但他知道,收下她的礼物,会给她以爱情的幻想,这样对虫娘是不公平的,也有负于真娘。
虫娘看出叶护的犹豫,笑道:“你若用不着,也请暂且收下,等你回汗庭,送给阿格苏公主,好不好?告诉她,在大明宫,也有一位和她一样寂寞,也学会快乐的女孩”。
叶护收下鸳鸯手帕,微笑说:“我替阿格苏谢谢你。”将锦帕收好,放在随身的褡裢里,谢了虫娘,大步离开广平王府,虫娘目送叶护远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她依旧呆呆地伫立在原地,自言自语道:“叶护太子如此一个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又重情重义的人儿,我若能得此郎君,此生无憾矣!”
叶护策马奔腾来到永昌坊的胡府,却发现真娘家一片混乱,丫鬟仆人行色匆匆,端茶的,送水的,拿药的,都去了胡润福老太爷的住所。
叶护正要问个清楚,迎面跑来小惠,慌慌张张地和叶护撞了个满怀,见是叶护,小惠道:“叶护太子,您来得正好,胡老太爷病危了,真娘也在,您快去瞧瞧。”
叶护匆忙随小惠跑向胡老太爷的卧房。后面两个太医随管家胡忠进来,胡雪松迎接进去,也来不及招呼叶护,胡忠一脸悲伤地对叶护说:“老太爷恐怕无力回天了。”太医诊了一回,走出门外,悄悄地告诉胡雪松:“老爷子的脉象不稳,做好准备吧”。胡雪松的脸色昏暗下来,真娘一眼瞅见叶护,眼泪就落了下来,只是淡淡地说:“叶护,你来了。”叶护走向胡润福老太爷的病榻,同真娘并肩站在老太爷面前。胡夫人使眼色让丫鬟小翠过来,耳语了两句,要小翠将老爷子的寿衣拿来。小翠点点头,出去料理。
胡润福睁眼看到叶护,面露喜色,又来了些精神,姨奶奶忙端进半碗参汤,老爷子摆摆手,表示喝不下。声音含糊地说:“茶”。真娘忙倒了一杯茶,尝了尝水温,用汤匙一勺一勺地喂,胡润福喝了几汤匙茶,强打精神说:“扶我坐起来。”
胡雪松忙说:“父亲,您要什么只管吩咐,不要坐起来了”。
老太爷说:“叶护是回纥未来的天子,他能给我元气,我喝了口茶,精神果然好些了,靠着和你们说会话”。
叶护轻轻地用手托扶起胡老太爷,真娘忙拿垫被在后面靠住了。
胡老太爷坐起来说:“我今年七十有一,和圣上同年,三十岁进太医院任职,一连侍奉皇上三十五年,原打算告老还乡,过那逍遥自在的田园生活、颐养天年
,又舍不得真娘这个小孙女,就留在了长安。我一生就两个儿子,大儿子胡雪松乃翰林学士,也算忠义孝顺之人,次子胡竹松在洛阳为官,追随御史中丞卢奕一起殉国,两个孙子也弃笔从戎,跟随封常清将军攻打安禄山去了。我胡家世代忠良啊,如今真娘的危机刚刚解除,我的两个孙子又下落不明,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说着,流下两行浊泪滑落嘴边。胡夫人一边替公公擦泪,一边饮泣。
真娘心里一酸,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只得扭头拭去眼泪,勉强抑制不哭
老太爷怎么什么都知道,胡家的灾难,真娘也是一再追问父亲,才得知,这些变故一直瞒着老太爷和母亲。见管家胡忠表情复杂,眼神迷离,似哭似笑,心中一凛:“难道是管家胡忠私下告诉了祖父?他居何用心?”
老太爷瞥了眼真娘,安慰道:“不要怪胡忠,他作为管家应该告诉我这些,
你叔父在国家有难时,恪守职责,慷慨就义,虽然死了,却保住了气节,我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众人频频流泪点头,胡老太爷又将目光转向叶护,有气无力地说:“叶护太子,我素闻你是赤胆侠义之士,我的小孙女就托付给你了,你禀告葛勒可汗,早日完婚,将真娘带到回纥去吧,我死亦瞑目矣。”
叶护俯身握住胡老太爷的手,含泪说:“爷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真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