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若有奶,爹便是娘。
男人一旦掌权,
潜伏的蛇就会变成飞天的龙。
日出时分
暮春之后是初夏。太阳升起前,有雾。
迷雾笼罩着史前文化,遮掩了阴谋与阳谋、真情与真相。我们曾经纳闷,后羿射日之后,嫦娥为什么要奔月。那里面,并没有她的情郎。同样,我们也不知道,阿波罗为什么要设下陷阱,让阿尔忒弥斯射杀了自己的恋人奥利温。奥利温并不是他的情敌。但是我们知道,阿波罗和伏羲都与太阳有关,也都是蛇,或曾经表现为蛇。
为什么是蛇呢?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许有人会喜欢蛇,认为它神秘、冷峻、有头脑,特立独行。也有人讨厌蛇,觉得它丑陋、阴险、冷血、变态。更重要的是,蛇和蛙本是死对头。蛇,是长虫。青蛙吃虫,蛇又吃蛙。蛇与蛙,如何相容,岂能相容?
因此,女娲让蛇出场,后来还变身为蛇,必有原因。
原因复杂而多项。最直截了当的动因是男人要搞“文化革命”。也许,这场革命是非暴力和渐进的;也许,革命的意识模糊而朦胧;也许,这事其实酝酿了很久很久;也许,它的背后有着经济的推动和考量。是的,也许。
但不管怎么说,氏族的男人和女人终于都认为,仅有女性生殖崇拜远远不够,还必须承认男性在生命创造中的作用,并用一种合乎逻辑和法理的形式予以肯定。
男性生殖崇拜开始了。
这就需要象征物,而蛇是合适的。事实上,蛇与阴茎有太多的相似,比如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比如平时绵软,用时坚挺。当然,还有那毋庸置疑的攻击性。因此,当它潜伏在伊甸园时,上帝也只好装作没看见。
其实在蛇之前,男性的象征便已出现,这就是鸟。鸟的崇拜要早于蛇,待遇也比蛇高。直到现在,它也仍是男性生殖器的代名词。这种指代甚至是一种“国际惯例”,比如英国人就把男人那玩意称为小公鸡(cock)。
鸟和蛇,是男性生殖崇拜的文化符号和代码。[1]
当然还有太阳。
太阳也是非有不可的。而且,正如月亮里面有一只神蛙名叫蟾蜍,太阳当中也有一只神鸟名叫金乌。蟾蜍就是象征女性的蛙,金乌就是象征男性的鸟。只不过金乌有三条腿,有的身上还背负着太阳。有了这只“三足神鸟”,男人的太阳就能够冉冉升起,还能飞向不知终点的远方。
月亮有神蛙,太阳有神鸟,也没什么不好。
女娲她们当年,大约就是这样想的。代表女性的鱼女和蛙女,甚至有可能欢迎代表男性的鸟人和蛇人登堂入室,与她们一起建设新生活,共谋发展,同享太平。
可惜谁都没有想到,是鸟就会叫会飞,甚至一飞冲天一鸣惊人。她们更没想到,鸟的背后还藏着一条蛇。蛇是一定要吃青蛙的,下手只是迟早的事。只要太阳的光芒盖过月亮,蛇就一定会把母爱社会变成男权社会,并永不交权。
这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父系氏族的日出时分到了。在血红的云彩里,在荒古的熔岩中,一轮红日如同流动的金球喷薄而出。它的当中或身下则是一只金色的神鸟,正张开巨大的翅膀,雄姿英发,傲然飞翔。另一边,悄然落下的月亮生铁般又白又冷,说不清是在默默祝福,还是黯然神伤。
现在已经很难确定,这只负日远行的三足神鸟究竟从哪里起飞。海上?山中?桑林?都有可能。但不管怎么说,当它背负青天往下看时,应该看到一个人首蛇身的小伙子正英俊亮相,大踏步地从后台走向了前台。
他的名字,就叫伏羲。
天下第一厨
伏羲身上,有股子烤羊肉味儿。
当然,这里说的伏羲跟女娲一样,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文化符号,代表的是父系氏族社会。这个社会的历史少说也有上千年,但无论是早期还是晚期,也不管这当中出了多少个代表,我们都通通称之为伏羲。
而且照理说,他们也都该是蛇神。
但是奇怪,伏羲出生那天,我们只看到太阳很好,完全看不见蛇的影子。没错,一点都没有。
跟女娲的娲一样,伏羲的羲,差不多也是一个特别创造出来的字。除了用于伏羲,以及其他一些神话人物,比如羲和、羲仲、羲均、常羲,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气之吹嘘”,也就是气息舒展而出的状态。
什么气?
羊肉味呗!
羲,无疑与羊有关。金文的羲,就是上面一个“羊”,中间一个“我”,下面一个“兮”;或者上面一个“義”,下面一个“兮”。这个字加上“牛”字旁,就是犧,牺牲的牺。
很清楚,这里面有牛有羊,却偏偏没有蛇。你总不能说那个“兮”字,就是“蛇溜走了”吧?
女娲是女蛙,伏羲却不是伏蛇,岂非咄咄怪事?
然而伏羲又确实是蛇,也必须是蛇。女娲就是因为伏羲的缘故才由蛙变蛇的。如果伏羲竟然不是蛇,那么女娲的整容岂不冤枉?如果说伏羲也曾变身,请问又是谁给他动了手术?扑朔迷离的远古文化,难道案中有案?
其实,羲,原本与羊没有关系。甲骨文的羲字里面就没有“羊”,而是上面一个“我”,下面一个“兮”。
我和兮,分别是什么意思?兮是语气词,上古读音接近于“喝”,中古读音接近于“嘿”,意思相当于“啊”。我,也不是“自己”,是“兵器”,意思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