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又要说下去,刚说得:“八叔……”苏儿抬手拍拍安宁臂膀,示意不要再说下去。安宁回头看看“姑姑”,即闭口不再言语。
三贝勒看看安宁,神色肃然起来,问道:“你八叔要捉拿你叔叔和你姑姑是不是?”安宁不再眉飞色舞,不无担心地重重点点头。三贝勒对安宁道:“乖孩子,不要担心!我叫他抓不得你叔叔、你姑姑!”安宁又点点头,不禁回头看看“姑姑”,如释重负。
安宁优哉游哉地倚在姑姑怀里,轻轻颠簸之中,竟慢慢睡着了。苏儿拉起自己的狐裘,裹住她的身子。一手把她抱在前怀里,一手帮她拿好了“小白球”,随丈夫和义兄向南行去。
金寓北边走边从义兄口中得知:原来他的八弟皇太极和他并列建州四大贝勒,乃是第四贝勒。这次两人分兵,皇太极是要回赫图阿拉报信。
只因两个月前,东海女真瓦尔喀部斐优城主策穆特赫来到赫图阿拉,拜谒大汗说:“吾地与大汗相距路遥,故归顺乌拉国主布占泰贝勒,彼甚苦虐吾辈,望大汗往接吾等眷属,以便来归。”
大汗于是遣三贝勒的叔父舒尔哈齐,兄长褚英、代善,还有大臣费英东、侍卫扈尔汉和大将扬古利,去到东海收取“藩胡”,护送新归附的瓦尔喀部部众回建州。
此来建州三千人马,再加瓦尔喀部五百户老小部众,路程漫长,行动迟缓。紧要的是东海和建州之间被布赞泰的乌拉部隔开,布赞泰岂会给平安放行。
且布赞泰在十几年间靠收取“藩胡”增加人丁,壮大实力。乌拉之强盛,比之建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近年更是甲胄、戈剑、战马极其精健曾未所见,可说布赞泰尝够了收取“藩胡”的甜头。
此际五百户部众送上门来,岂容这熟透的果子旁落。况且布赞泰眼下手握重兵,兵马不下四五万之众,这三千建州勇士更是让他跃跃欲试。他虎视眈眈、厉兵秣马已久,要一战吃掉这三千建州兵马,乌拉、建州两强争胜即要就此而起。
三贝勒和他的八弟皇太极,试图接应叔父、兄长及三位大臣、将领,共同护送瓦尔喀部部众过乌拉回建州,但从东海返回的叔父、兄长及大臣、将领,派人前来,欲求大汗通书朝鲜,令兵马部众过图们河,借道朝鲜回至赫图阿拉,躲过布赞泰截击。
故此,这几日三贝勒已到正南图们河北哨探乌拉部兵马动向,皇太极则被派回赫图阿拉请书。不料皇太极却半路折而向北,到了这天璧山。
金寓北和苏儿、异儿随三贝勒及三百建州兵马一路向南行去。
傍晚时分,一行人马到得图们河畔。但见山间密林中,一道大河,由西南而来,向东北而去。
此时虽是三月间,但关外春晚,大河依旧上下冰封,河面平滑如镜。三贝勒立马河边,举马鞭对金寓北指示,大河过了这一片山脉,即又转而南流,由朝鲜东北流入大海,曲曲折折,也是建州和朝鲜的天然分界。
三贝勒回身,指令兵马安营宿歇。金寓北、苏儿俱都下马歇息。安宁犹自未醒,异儿也不知已在师兄背上睡了多久。二人重伤未愈,这一日又出入敌阵,跋涉颠簸,想是疲累已极。
一众兵士下马即四散分开,不一刻,每人肩扛一棵又细又高的桦木回来。苏儿注目旁观,看这些兵士如何搭建帐幕。
见兵士们每三人一伙,将各自手中桦木砍尽了枝条,每人擎一棵把顶端枝杈交叉抵在一起,试试抵得牢了,底端在雪地上呈三角分开,三根桦木鼎足而立,成了个尖尖的尖塔形状。
兵士们又再下面以帷幕围起来,上面却朝天留着个三角洞口并不覆盖严密。见身旁两个帐篷,有兵士搬进了裘毯水灶,稍停里面竟生起了烟火,青烟挟着火星从帐幕上方的三角口里直冒上来。
阿尔萨兰站在一旁看两个帐篷已收拾停当,起身先到苏儿身前,躬身道:“金夫人,请进帐歇息。”又对三贝勒、金寓北道:“五爷、壮士请进帐歇息。”自己却离开帐幕二三十步,手扶刀柄,察探动静。
苏儿抱起安宁,进到一个帐幕内,见油松已“毕毕啵波”燃得火光熊熊,水灶也已吊在了火上。帐内雪上先铺了熊皮,又铺一层裘皮。裘皮之上摆着银盘,银盘里放满了朝鲜打糕。帐幕内温暖如春,且没一丝烟灰火气。
苏儿看看上方没有覆盖的三角洞孔,恍然大悟:真是大巧若拙。这烟火气都从上方三角口跑了出去,这帐幕既是遮蔽风雪严寒的所在,又是一个低处宽大高处窄小的烟囱,上方的孔洞有烟火不停上升飘出,进不得一丝寒气风雪。真妙!
苏儿把安宁放安稳了,又转身出去在丈夫背上解开练绡扶下异儿。金寓北反身把异儿抱起,送进苏儿的帐幕,道:“苏儿,今夜就劳你看护了。”伸手理理她鬓边发丝,脸色很是不忍。
苏儿一笑,道:“你好好去和大哥说话吧,她两个人都睡得这般沉,哪又要人看护了?有这许多兵马护卫,倒能睡个安生觉了。”金寓北满眼柔情,拍拍苏儿臂膀,俯身出了帐幕。
金寓北和三贝勒进帐坐在裘毯上,添柴烧火。过得半刻,兵士给送进熟肉热水,二人以短刀切肉,边吃边谈。
三贝勒无意间得能与义弟于军旅之中同帐而坐、促膝而语,真个是不胜喜悦。
这次相遇虽也是战后相逢,但二人心境已是踏实平静,安坐帐中,得能从容叙话。三贝勒将他这建州女真的渊源轶事给金寓北说了个遍。
从始祖布库里雍顺,带领族人筚路蓝缕、以启山林,遍寻生息之地。到父汗努尔哈赤奋发图强、招贤纳士,二十多年征战开拓。诸般种种,一一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