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黄莺鸟懒懒地缩成一团,见主人看过来,它轻轻叫了声,清脆好听。
萧元走了神。
她四月里走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大半年。
说实话,他已经记不清她的容貌了,偶尔梦里会梦到她,但只是确定自己梦里出现的姑娘是她,那面容却如隔了一层雾气,雾里看花,又看得见什么?声音虚无缥缈,梦里梦外都没有确切的记忆,只知道,他曾经痴迷她的声音。
年后她就十四了,模样肯定变了,声音是不是也变了?
毕竟是曾经印象深刻的姑娘,他确实想再见见她。
但他不可能也没有理由主动去找她,有缘的话,自会再遇。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谢澜音这一病,又好生调理了七八日,才彻底恢复了精神。
但她嫌外面冷,哪都不想去,窝在屋里同丫鬟们下棋打发时间,哪天天暖无风,她才舍得出门。
除夕这晚,一大家人一起守岁,谢澜音坐在母亲身边,看着舅舅家合家团圆,想到远在天边的父亲姐姐,偷偷地哭了,熬到子时明明该困的,回到邀月阁却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年后也没什么精神。
小表妹思亲了,蒋怀舟心疼,想方设法哄她高兴,眼看就要到十五上元节了,蒋怀舟提着一盏他亲手做的花灯来撺掇小表妹,“明晚开始,连续三晚花灯会,咱们家几处铺子都猜灯谜送彩头,澜音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谢澜音怕了西北的冷,白天都懒着动,晚上更不想出门,提着表哥送的花灯转了转,摇头。
“那我不送你了。”蒋怀舟学她赌气时的样子,一把将花灯抢了回来。
谢澜音忍俊不禁,随即哼道:“三表哥做的花灯一点都不好看,我正愁怎么拒绝呢。”
小丫头最会气人,蒋怀舟伸手捏她鼻子。
表兄妹俩闹了起来,蒋怀舟很快讨饶,乖乖给小表妹弹了下脑顶,再次劝道:“澜音去吧,表哥精心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保管这是你最难忘的一次上元节,你就给表哥一点面子,别让表哥白费心思?”
他想让小表妹开心起来,变回那个天真无忧的娇姑娘。
他说的太过诚恳,谢澜音微微动容,“你先说说是什么礼物。”
她又何尝不懂表哥的一片苦心?
蒋怀舟见她动摇了,故作神秘,笑着转了转被她提着的花灯,“明晚澜音随我去,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如果你不喜欢,我答应再送你一样礼物,只要表哥买得起的,随你挑。”
谢澜音笑了,桃花眼水润润的,里面是被人呵护在意的满足,“既然三表哥如此热情相邀,那我就去瞧瞧吧。”说完忆起那次被贼人劫走的事,而逢年过节这等热闹场合更容易出意外,谢澜音心有余悸地提醒他,“这次咱们多带几个人?”
小姑娘怕怕的,蒋怀舟心疼了,摸摸她脑袋道:“这次咱们就在自家铺子待着,不往街上走,来回来去坐马车,不会出事的。”
他安排的好,谢澜音放了心。
翌日蒋怀舟再去与姑母商量,蒋氏听说两个侄子都陪着,又只在自家铺子,点点头。黄昏孩子们出门时,她替小女儿拢拢梅红色的狐毛斗篷,温柔叮嘱,“乖乖跟着表哥们走,夜里冷,早点回来。”
谢澜音乖巧应是,跟着与姐姐上了马车,蒋行舟蒋怀舟骑马随行左右,前往蒋家的双凤阁。
双凤阁现归蒋怀舟打理,乃一条街正对的两家铺子,南街的卖脂粉香料,北街卖金银首饰,是西安城里官夫人有钱太太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越是有钱人家给的彩头就越丰盛,加上蒋怀舟早把声势造起来了,花灯会还没正式开始,双凤阁附近已经陆陆续续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人太多,致使马车都难通行。
“绕到后街,咱们从后门进去。”街口,蒋怀舟看看那边摩肩接踵的人群,吩咐车夫道,语毕他先调转马头,谁料一转身,撞见两位熟人。
“袁兄!”蒋怀舟惊喜地唤道,立即下马,上前打招呼,“袁兄该不是来赢彩头的吧?”
萧元一身天青色圆领锦袍,目光扫过双凤阁前的百姓,浅笑道:“这么多人,怕是难赢。”
清朗又低沉的声音,飘进了不远处的车窗。
谢澜音捧着手炉贴了贴脸,神色淡淡,仿佛并不认识那说话之人。
佳节偶遇,蒋怀舟邀请萧元共赏花灯。
萧元欣然应允,领着卢俊随蒋家兄弟绕到了双凤阁后面。
马车停了,蒋怀舟去车门前接表妹们。
两盏大红灯笼只照亮了小小的一块儿地方,萧元半隐在昏暗里,凤眼望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