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清秋院的满园梅花都在风中微颤,夜越深,风吹得越厉害,只听得窗棂上噗噗的响声,一直不停。江玹逸坐在大厅,心不在焉地看着奏折,绣花屏风后已经安静了一下午。完善的时候江玹逸进去看了一眼,岳灵心睡着,他不忍心打扰,就没有叫醒她。刚才丫鬟又来问了一遍,江玹逸让御膳房把晚饭一
遍遍热着,怕岳灵心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会饿。他低头看着奏折,脑海里却全是岳灵心窝在苏沐漓怀里那一幕。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这样孩子般地依靠过,但却能伏在苏沐漓的肩膀上毫无忌惮地哭泣,天知道这么多年来,江玹逸仅仅见过岳灵心几次流
泪,却从没有一次是因为她自己。
脑海中一晃而过,苏沐漓对他说的话。
“即便你是九五之尊,也无法左右人的感情。是你先放开她的手,伤了她的心,难道还不够吗?我决不会再给你机会,伤她第二次。”江玹逸的手猛然握紧,将奏折扔到一边,却不知自己到底在烦什么。他起身走向屏风后面,看见床帘仍然捂得严严实实,不禁迟疑起来。可是心头那股冲动,还是促使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掀开了帘子。看
到岳灵心躺在床上的那瞬间,江玹逸莫名提着的心忽然放松了下来。
他在床沿坐下来。
床边一直放着水盆和毛巾。他取了毛巾浸湿,拧干之后小心地替岳灵心擦拭着脸上渗出的冷汗。她不知道在做什么噩梦,一直紧拧着眉头,身体不安地颤抖着,脸上那块奇怪的伤疤明明丑陋不堪,但是江玹逸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眼里的岳灵心,还是当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勒紧了缰绳冲他英气地笑。
“怎么,女人就上不得战场?我告诉你,不管是战场还是刀山火海,这辈子你都休想甩掉我!”她的笑声,像陈年的佳酿一样香醇,江玹逸总是在她这样的笑里感到恍惚,恍惚以为这只是一个梦,梦里他可以放下别的一切,跟她携手去做任务她想要做的事情。她的野心,她的梦想,她的笑容,他想
要一一成全。等江玹逸从回忆中的笑声抽回神来时,他已经俯身将唇凑近了岳灵心的脸。因为低烧,她的脸颊上还带着醉酒般的酡红,温热的呼吸轻轻地徜徉在江玹逸的脸上,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身上这般冰凉,好像只
有靠近她一些,才能得到温暖。
他盯着她干裂的唇瓣许久,喃喃自语。“岳灵心,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我永远无法掌控的人,我无法掌控你的笑,无法掌控你的好,也无法掌控你牵着我的鼻子,让我对你动心。你应该知道,我天生
就是一个只会掠夺的人,这江山,这宝座,还有无数人的性命……像我这样的人,不配谈‘拥有’,更无权拥有。但是,从这一刻起,我想拥有你。”
他知道她听不见,但是这些话,他怕现在不说,他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可一旦说了,就是他对自己的承诺,势在必行!
他微微扬起下巴,在岳灵心的额头蜻蜓点水地落下一个浅吻,然后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她的手,靠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地安稳。
“咚!”沉睡中一声巨响,惊醒了江玹逸。他陡然直立起身子,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身后的小丫鬟慌忙跪下来,被打翻的水盆泼了满地的水,她跪在水渍上赶忙求饶:“皇上恕罪!”
“毛手毛脚的,会不会当差?”江玹逸不悦地皱起眉头。
小丫鬟颤抖着,鼓起勇气抬起头来,仰视着江玹逸,“皇上,岳、岳姑娘她……”
江玹逸心头突的一下,掉转头一看,面前的大床上竟是空空荡荡,只有被子被掀开在一边,没有来得及收拾,而床单上已经没有了热度——岳灵心早就不知所踪!
“她人呢?”江玹逸慌忙站起来,向身后的丫鬟喝问道。
丫鬟伏在地上,颤抖着说:“奴、奴婢不知道啊,奴婢早先进来的时候,岳姑娘就已经不在床上了,所以、所以奴婢才……”
所以才吓得打翻了水盆!
江玹逸心头好像搁了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摸不准到底是有人带走了岳灵心,还是她自己趁着夜深人静溜掉了。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绝对不允许!
“找!还不赶紧给朕把人找回来!”江玹逸拂袖大吼,那模样真是恨不得立刻掘地三尺,把藏起来的岳灵心带回身边。
大殿门口彻夜有侍卫看守,所以岳灵心绝对不会是从大门出去,也不可能有人从大门进来带走岳灵心而不被察觉。最后还是姜凡调查窗户发现了痕迹,但是只有一人走过的痕迹——岳灵心翻窗逃走了!清晨的集市上,已经熙熙攘攘人流如织,京都的闲暇时间很短,这是一座匆忙的城市,天不亮,街上已经又响起了叫卖声。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菜贩们的吆喝,还有路过的车水马龙,组成了清晨最
繁忙的光景。
蒙着白色面纱的女子穿过人群,向岳府大门走去。
“让开让开!”一队官兵挤过人群,同样奔向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