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讷:“高阁老左一句由文观人,又一句由文观人,这么说来,你是能够从文章中看出一个人的德行了?”
高拱:“自然。”
严讷讽刺道:“听说高公在文章中写过‘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皆利’这么一句话,又常对人言,只要摆正义和利的关系,言利也不是不好。刚才你说此卷满纸偷臭,那么,我问高阁老,由文观人,你不也是言利小人吗?”
你老高纯粹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高拱大怒,拍案而起:“严部堂,你别以为老夫人不知道。青州知府是你的门生,那边请该明年的本色为折色,这篇策论正合了你的意,故尔再三推荐。此乃国家大政,岂能由一书生胡乱议论。严部堂你大力推荐此卷,先就怀有私心,别以为大家不知道。”
“我能有什么私心?”严讷也怒了,反问。
高拱:“内阁缺员,大家心照吧!”
严讷被他揭破此事,一张脸涨得通红,高声喝道:“高拱,你做事不公,我要弹劾你!”说罢,就提起笔在纸上飞快写起来。
“随便你。”高拱:“谁有私心,谁自己心中清楚,老夫也要弹劾你。”
他也拿起笔飞快写起了奏章。
见好好一场转桌闹成这样,情形尴尬了。
这个时候,首席读卷官郭朴见控制不住场面,忙道:“高阁老和严部分堂也不要再争执了,本大臣以为,此卷文章写得还是很不错的,楷法也是一流。可将此卷单列一本,连同一甲荐卷十本,明日我等拿上入朝见君,全凭皇上恩断。首辅,你看可好?”
徐阶心中一动,暗骂一声:“老狐狸,你分明就是不想得罪人。不过,这个人情也不小,老夫承你的情了。”
就点头:“可,还是请陛下圣裁吧!”
郭朴这句话是撂挑子不干,不当这个首席读卷。在场所有人中,内阁首辅最大,自然由徐阶说了算。
杨博、国子监祭酒见严、高两阁老闹到要互相弹劾对方的地步,不想牵扯其中,都点头说:“可以。”
这样,徐、郭、杨、国子监祭酒,再加上严讷,一共五人都同意这个方案,高拱也无力反抗。
很快,大家给卷子排了名次,封了档。
当夜,内阁锁了厅,大家也出不去,就在里面胡乱对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应卷宗和十本推荐的卷子并周楠那份一道送到西苑皇帝驾前。
首席读卷郭朴说:“一甲十名单子呈上,另有一卷,美玉微瑕,不敢不呈上,请皇上乾断。”
嘉靖看了周楠的卷子,自然认得出来。
沉吟片刻,道:“此文确实有争议,不过,我朝从来都是广开言路,就算说错了也没关系,只要其中没有违制之处。”
郭朴:“倒没有违制的地方。”
嘉靖:“那就对了,以文章取士,只要是看作得如何,书法如何。此贡士是个有才干的,尤其精通事务,历练上十来年未必不能成为得用的干才,放在三甲可惜了。”
听他这么说,高拱一脸的失望,急了,正要再说。
徐阶和郭朴适时道:“圣上英明!”
其他几人就连李春芳犹豫了一下,也表态:“谨遵陛下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