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以前做中书舍人的时候和老高可是熟人了,定睛看去,今日的高拱显得非常精神,一把大胡子梳得一丝不苟,还敷了粉。
高拱对周楠到是客气,说了许多恭喜的话,又吩咐说让他好好修史,勿要使朝廷失望。反正归结成一句话:我看好你哟!
如今,朝廷已经开始修武宗朝的实录。因为那一朝的旧事很敏感,比如嘉靖是怎么继位的,是继嗣还是继统?一不小心就会踩雷,下面的人也不知道该如何修。
而且,修史可是露脸的事,以前都由内阁辅臣一肩挑了。现在却下放给翰林院,显然是想让大家背锅。
周楠忙谦虚说,“阁老,周楠自才疏学浅,实在当不起此任。当年因为牵涉进一桩冤案,被发配充军十年,一直没有摸书本。学养不足,现在正好在翰林院读书。”
反正一句话,我就是个小透明,你老人家就无视我吧!
高拱点点头:“也对,不为难周翰林你了。”又将目光落到众翰林身上,道:“明日天子经筵,需要选人去侍读侍讲。”说罢,朝身边一个幕僚点了点头。
那个幕僚就展开一份名单念了起来。
周楠心中突然有些不安,忙凝神听去。
果然,名单里没有自己。
周楠顿时就急了,说:“阁老,按照制度,天子经筵所有的翰林都要参加,今日怎么只选了五十来人?”
落选的其他翰林也是心中不满,纷纷出言附和:“是啊,高相此举是何意啊,如何能够叫人心服?”这可是在皇帝面前混脸熟的好机会,你高拱就这么把咱们给刷下去,那不是坏我等前程吗,岂有此理?
高拱脾气火暴,冷笑一声,喝道:“闹什么闹,还翰林呢,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你们这般喧哗,又是如何做表率的?天子经筵,不过是一人翻书,一人主读讲解,哪里需要那么多人。再座多少人,都快一百了。这么多人挤在那里,陛下还怎么读书?从现在开始,翰林院得立个规矩,每次只去五十人,就这么定了。”
这个时候,王锡爵跳出来,喝道:“阁老,这朝廷的制度你说改就改了,敢问高相是首辅还是次辅?此事涉及朝廷礼制、名教,祖宗之法不可废。就算要改,也得朝廷公议。高相你竟然一句话就废了,也不怕天下人悠悠众口?”
这一期只有三成的翰林能够参加经筵,新科状元和榜样申时行和王锡爵自然不在其中。
王锡爵可不是个好性格的人,翰林院说穿了就是个学院,又没有严格的等级管理制度,我怕你高拱个鸟。
有这个大炮率先开炮,倒免得周楠跳出来集火,我们的周大人在心中暗暗给他点了个赞,准备下来周不妨帮他转发一个。
申时行是个老实君子,担忧地看了王同年一眼:“元驭,不去就不去,阁老自有安排。”
王锡爵:“汝墨你就是太实诚了,别人见咱们是新人想欺负我等,识我等为无物邪?当上折子弹劾高阁老。”
这已经是完全不给高拱的面子了,那个幕僚大怒,正要出口训斥。
高拱却摆了摆手,突然缓和下面皮,道:“也怪老夫没有把话说清楚,我拟将各位分成两拨,每次经筵只去五十,下次换另外一拨人。王翰林,你看这样可好?”
王锡爵这才道:“原来如此,下官错怪阁老了,还请原谅则个。”
高拱:“不知者不罪,好,既然大家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了。”
虽说被分成两组面圣的机会少了一半,可好歹也能见着陛下,大家也都同意了。
经筵的制度化,其用意在使帝王的讲学不致间断,以收持之以恒之效。明人十分注重经筵,视为讲学第一事,认为:“经筵一日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日之进;一月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月之进。盖人之心思精神有所繁属,则自然强敏。经筵讲学,正人主开广心思,耸励精神之所也。
但是讲学一旦制度化后,便容易缺乏弹性而显僵化。尤其每月三次的大经筵,典礼隆重。
嘉靖不喜欢这玩意儿,日讲就免了,经筵只每十天一次。
周楠这次没有能够去西苑,又恢复了一杯茶,一张邸报看半天的悠闲生活。
过得八日,高拱这次提前一日来到翰林院宣布明日参加经筵的名单。
这次,申时行、王锡爵等上次没有参加这一盛会的翰林都名例其中,只少了周楠一人。
周楠便急了,找高拱问是何原故。
高拱直接回答说,周翰林你上次不是说当年因为牵涉进一桩冤案,被发配充军十年,一直没有摸书本。学养不足,现在正好在翰林院读书。既然你自承学问不够,还怎么去参加经筵,那不是笑话吗?
“老夫劝你一句,好好读书,多读书,读好书。”
周楠瞬间明白,高拱搞了这一出,纯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再也忍不住了,和高拱拍了桌子,红着脸忿忿而去。
是啊,人家掌翰林院事,直接管着经筵,他周楠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看来,这西苑是进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