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仲华看到那两个女郎还是跪在地上没起来,都抬头仰视。
“苦叶,你去点灯,这样看不清楚。”又是那个让人心里痒痒的声音吩咐道。
这倒合了元仲华的意思。她也想看看声音这么好听的人会长什么样。
一个女郎立刻起身,当她点亮了一盏青瓷灯,端到前面的供桌上放好的时候,原本的意思是为了给自己家的小娘子照亮她要看的东西。但是在元仲华看来,供桌上的灯正对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她想看到的女郎,她一下子就看清楚了。
灯光直接打在她的面颊上。元仲华几乎要停住呼吸,因为实在是太惊艳了。这么美丽的女郎实在是难得一见,更何况她既便是只跪在那里不用如何也是说不出来的千娇百媚。
这么美丽的女郎,哪怕是不用什么装扮也已经是美丽无匹。而这个女郎偏还高髻丽服地盛妆打扮。到佛寺里都如此用心地装扮自己,可见其必定也是个心思玲珑精明的人。只是元仲华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
元仲华看她一动不动地跪地仰视,双手合实,不知心里在默默祝祷什么。再仔细看,绿蛾黑黛微颦,既便昏暗中也格外动人。眉头堆起愁绪,目中已有泪落下。元仲华好奇她为什么这么伤心,那个点灯的奴婢已经回身又跪下来。她看到女郎落泪也吓了一跳。
“小娘子怎么哭了?”听声音似乎也很惊疑。奇怪的是近身服侍的奴婢,连到娲皇殿上香祝祷说私密事都能跟着一起来,却不知道她服侍的娘子究竟为什么伤心。不是这个女郎心思太精明,就是口风极紧。
“小娘子是觉得受了委屈?将军管束太严了?”奴婢猜测着,想找到由头好来劝解。
女郞没说话,还是哭。
“小娘子也许都要入宫做皇后了,不要再伤心了。”奴婢找不到缘由便另寻路径,想说点自己以为是好事的高兴事来劝导。
这个叫苦叶的奴婢,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这一句话倒把一边的冯翊公主元仲华惊到了。她仔细看这个女郎,确实不认识,也没听兄长说起过,甚至都没听中常侍林兴仁说起过。前些日子中常侍林兴仁还侧面说起夫君的妹妹高远君,怎么这个奴婢又说是她家的小娘子要做皇后呢?
“小娘子,既然说是宫里中常侍林兴仁说的,那必定不会错,中常侍的意思就是天子的心思。将军也是为了小娘子,如今才多点约束,让好事必成。”奴婢看女郞还是不说话又劝道。
元仲华不自觉地皱了眉头,她越听越不明白了。
“住口!”女郎低声喝道,显然是不耐烦再听奴婢说这样的话了。她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是神色一变的娇嗔让人觉得恨不得能为她做任何事。又怒道,“谁要嫁给那个被大丞相、大将军玩弄于股掌间的傀儡皇帝。既便得了宠幸又如何?说不定何时就如先前的左昭仪元明月一样丢了性命。”
这下听得大怒的变成了冯翊公主元仲华。她听到这女郎用这样的恶言恶语来说自己的嫡亲兄长、皇帝元善见,真是几乎要忍无可忍地现身了。可她又说到天子是被大将军玩弄于股掌间却恰好戳到了她心里的痛点和隐隐存在的不安。她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不自觉地抚了抚胸口。
女郎微微侧过脸来看着那个叫苦叶的奴婢,既便薄怒也美艳不可方物。“流言皆是无出处的话,不许再说。”看来她真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又转过去面对供桌跪好仰视道,“我今日拜羲皇、娲皇相交的画像,只愿与高仲密结为夫妻,再无别心。”
听她语气极其坚定,元仲华又觉得不那么生她气了。
元仲华怒意稍减,又觉得有点不舒服,还是喘不上气来,便想回去了。谁知道后面听到的话又把她留住了。
“小娘子,这事是不是和世子大将军有关系啊?”苦叶突然向女郞低声问道,“御史中尉高将军先前的夫人是世子大将军身边最信任的吏部郎崔暹的妹妹。御史中尉为了小娘子休妻,得罪了崔暹,连带得罪了世子大将军。所以世子大将军便不许御史中尉再娶小娘子为新妇?”苦叶是官宦之家的奴婢,论官职与其间关系头头是道,这也从侧面说明,她服侍的这位女郎绝不是个凡人。有其主必有其仆,所以苦叶才能有这样的论调。
“不许再发此议论!”女郎又娇嗔道。“天子可以得罪,世子大将军万万不能得罪。”她忽然停顿住了。
元仲华听她这么说自己兄长和夫君,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暗想着,可见已经是人人明白,自己的夫君重权在握,是大魏真正的主宰了。原本一心是喜,听了这话有点爽然若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世子大将军不敢对高将军如何。若论起来,高将军是他的叔祖。就是他的父亲大丞相也要倚重御史中尉和三弟直阁将军。”她指的是高慎的三弟,高昂,字敖曹。“世子大将军敢玩弄天子,不见得敢怠慢了叔祖。”她语调忽变,恨恨道,“世子大将军真是莫名其妙,管如此闲事。我……”她低下头顿住了。后面的话看来是不愿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