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去而复返,手中拿着一卷医用绷带。
赵寒随意的坐在沼泽地一块灰白色的石头上,眉目疏离,视线却不曾从沈澜身上移开。
俊美优雅的男人在他身前蹲下,嘴角微弯的弧度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溺。
“伸手,”他轻声说,“我帮你包扎。”
男人身穿着深色的军装,就连蹲下的时候,背脊也是挺直的,带着军人特有的风姿。
赵寒默默看了他一眼,覆盖在伤口上的右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冷淡地开口:“不用了。”
然而与冷淡的语调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想与沈澜对视,最后踌躇片刻,才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小伤而已。”
沈澜却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感到疏远,反倒颇有耐心地解释道:“小伤也需要包扎,虫族的血液中大多带有毒素,即便你的伤口并没有被感染,但长期暴露在这种充斥着虫族尸体的环境中,很容易会发生溃烂,所以——伸手吧。”
赵寒:“……”
沈澜看他沉默的反应,仿佛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揶揄般的笑意开口:“放心吧,这种绷带上自带的消毒成分刺激性很小,不疼的。”
赵寒:“……”
其实疼不疼对他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沈澜见他久久没有动作,不禁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抬头。
男人漆黑泛蓝的眼眸中满满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带着无声的关切和等待。
赵寒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半晌,就在沈澜认为赵寒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青年低低的、不知为何还带着点儿沙哑的声音:“……你确定?”
沈澜愣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恩,我确定,不会疼的。”
赵寒却垂下了眼睑,眼中划过一丝沈澜没有觉察到的黯然。他放覆盖在伤口上的右手微微缩紧,片刻后仿佛泄气般松开。他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自己的右手,不情不愿地露出那道深可见骨、如今只薄薄地结了一层痂的伤口。
“别被人看见。”他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也没说为什么,就再度移开了视线。
他不想去看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
也许会疑惑、也许会诧异、也许会同情。
只是无论如何,结果都不会是他想见到的。
手臂修长而削瘦,肤色则是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一道狰狞的伤口覆盖在上面,撕裂了完整的肌理,十分碍眼。因为受伤不久的故,伤口上只结了一层薄薄的痂。甚至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伤口的边再度被扯开,慢慢渗出血来。
黑色的血沿着苍白的肌肤划下,显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残酷和不详。
男人的目光微微闪动。
然而出乎意料赵寒的是,他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并没有像当初末世的时候那样,人们一旦发现他的异常,就会马上对他露出或惊讶或厌恶或怜悯的表情——并且,无论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们的眼底,永远带着一层面对‘异类’的冷漠和嘲弄。
但沈澜的目光,却仍是平静的,带着深沉的温柔,和静谧的安宁。
并没有马上询问什么,他只是不动声色地侧过身,遮挡住旁人的视线和流血的伤口,同时飞快地用绷带将伤口包扎起来,迅速的动作却保持着足够的谨慎和轻柔。
“好了。”他将绷带打了一个简单的结,然后站起身。
“你不好奇?”赵寒也跟着站起来。他看着对面的男人,神色很平静,语气却十分冷漠,还带着点儿若有若无的自嘲地问道,“为什么我的……”
“不用告诉我,”沈澜打断他,声音低沉柔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要说了。”他凝视着青年的双眼,“相信我,今天的事情,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相信他?
赵寒似乎想要在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但因为太久没有笑过的原因,那一丝微扬的弧度真的太小太小了,而且只流露了短短一瞬,便又悄然消失。
然而沈澜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青年的笑容很淡,淡到像雪在阳光下折射出的那缕朦胧的微光。
他似乎是在笑,但眼睛里却好像在下雨——可是怎么会呢?那样一个冰冷淡漠、仿佛永远游离在人群之外、对大部分事物都无动于衷的人,居然会悲伤、会难过吗?
沈澜的心仿佛也被一根丝线勒紧了,隐隐泛着不明显、却持久的疼痛——为眼前这个人从骨髓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悲伤。
这就是心疼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