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战事忽起,这明显在圣上预料之外。
连着数日,散朝后林海都跟着一众重臣前往圣上的书房开“小会”。
户部的情况就在这儿摆着:账上有多少钱粮,以及实际能动用多少钱粮,林海这次不会替任何人遮掩,当着圣上、阁老、尚书以及匆匆赶回的数位大将军,一一说了个明白。
甭管什么时代,户部都必有亏空,差别就是贤君亏空少,庸君基本就拿不出钱来。
此时北狄人的精锐骑兵已然堵住西北第一关,再加上个带着亲兵逃出关外投敌士气实在不怎么样,粮草再不齐备,这仗真不好打。
林海不懂打仗,但他明白: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圣上与内阁商议出的结果是,就地调拨一部分先救个急,粮草的大头自然得从湖广江浙徐徐运输而来。京城、直隶乃至山东的存粮都不能动以防万一。
得亏去年是个难得的丰年,粮食主产区一无天灾二无人祸,不用因为没粮而下旨坚守。
话说林海做户部侍郎的时候尚短,但在南边监管盐课多年都没出过岔子,想必能胜任这个“大管家”的位置,关键林海还不贪。
林海座师陈老大人致仕之后,按顺序递补入内阁的齐大人望着林海,眯了眯眼:如今怎么也得吃苦受累上一阵子到时候干得好可以找人摘桃子,干得不好更是顺理成章地空出这个要紧的位子。
他微微侧过头,对着对面面色严峻的忠顺王使了个眼色。
忠顺王会意,轻轻颔首。
林海自打进京就没给这两位老王爷以及他们身后的子孙门人什么面子:进了户部便把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烧到了肃端王的手下身上。
去年冬月,连着让两个五六品的主事主管调离户部之后,“敬酒不吃”的林海自然让肃端王记在了心里。
肃端王和忠顺王在江南人手十分有限,即便如此也尽力调动人力物力,探查了大半年,实在找不到林海能拿得出手把柄,可不只能“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然而肃端王这一系对自己恶意满满,林海此时却视而不见:毕竟大事为重,好在双方都有这等默契。
安西关内便是一马平川,千里沃野,若是让北狄人破关而入,那么下一个能布置重兵固守的地方,已经是京郊大营的布防范围。
不同于林海这样即使投诚也依旧能继续为官的士大夫,肃端王和忠顺王这样的天潢贵胄大肥羊,北狄人绝对会兴高采烈地宰掉。
大敌当前,肃端王一系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但战事平定之后呢林海想了想,到时候应该“后路”会发威。
王爷,看你的了。
显而易见,病愈的义忠王比圣上更靠得住:一个自小按照继承人培养的前太子比他做了皇帝的弟弟更有担当,也更护短。
倒不是圣上薄情寡义,而是年少时作为皇子,总少不了委曲求全,趋利避害的经历。这些经历直接影响了他的性格,用人之道自然也包含在内。
却说整个正月,义忠王几乎夜不虚度,然而还是没有听到好消息。
义忠王有点失望,却没影响半点正事听说他大好了,曾经的故交下属都“把持不住”暗中多番示好。
京中自来不缺消息灵通之辈,义忠王疯癫的时候仍有死忠对他不离不弃,其中有几个死忠至今分量都不小:西北西南各有两三带兵之人依旧心向义忠王。
明眼人都能感觉到义忠王与圣上兄弟相得,更在默契联手对付肃端王一系。
另外,义忠王虽然无子,但圣上有心将一位皇子过继,而义忠王对四皇子总是另眼看待四皇子那身子骨虽然不靠谱,但四皇子妃已经有孕,将来义忠王府不怕后继无人。
因此许多人都觉得现在又到了在投注的好时候:再说义忠王恩怨分明的性格委实能让投注之人比较安心。
夜里王爷拉着自己没个消停,白天还得帮着王爷处置这堆满整张书案的拜帖与书信,义忠王妃也是痛并快乐着。
另外,自打堂哥反了,义忠王这位侧妃干脆病倒了这会儿太医刚诊过脉,来回话说:心病不除,药石罔顾。
这位侧妃是个规矩人,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在王府都不争不抢有眼色,安安心心的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对这样的“姐妹”,义忠王妃也生不出什么厌恶之心。背地里感慨一下这侧妃命苦,义忠王妃便吩咐侧妃处伺候的丫头婆子一定尽心尽力照顾。
王妃在内书房处置庶务的同时,义忠王则在外书房接见“故人”。这时候能上门的多是宗室,论辈分都是义忠王的堂兄弟们,还都是说话算话,并非守着祖业混日子的那种兄弟。
太~祖~爷乃是马背上得来的江山,子孙之中亦有尚武之辈,这群人想凭着西北战事多捞些战功于是这些堂兄弟们凑在义忠王跟前,十个人里有九个都是想请战的,剩下的一个手上功夫不成,又从不曾带过兵,则自告奋勇,申请去西北调拨粮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乐意亲近他的兄弟们都如此上进,义忠王不免心中得意。不过主动请缨者众,他也要稍微挑选一下。
史家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人,保龄侯史鼐已然定准,启程前往西南任职,剩下保龄侯史鼎义忠王是准备给他重任的。
话说史鼐史鼎兄弟两个,还是史鼎在兵事上更为突出这都是明摆着的。
史鼐是袭爵,本身不降等袭爵就挺了不得。
作为侯爵府的三儿子史鼎几番踏上战场,在他并非圣上心腹的前提下还能凭军功封侯,足见此人的本事。
关键是这兄弟都十分低调,不贪财不惹事不~结~党,从这哥俩的老爹站到义忠王这边之后不管义忠王起起伏伏,就没挪动过自己的“后座”。
简直是忠臣兼良将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