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来得如此突然,义军反而陷入混乱,全都忙着追赶官兵、抢夺财物,将领丢失士兵,士兵远离同伴,直到天亮才重新聚集,带着战利品兴高采烈地返回东都。
被俘的官兵高兴不起来,他们败得莫名其妙,直到投降之前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吴人也高兴不起来,许多人的亲友被活活烧死,一开始他们以为是官兵放火,因此杀死数百名俘虏,待到得知真相,心中更加愤慨,可宁王已经带着士兵逃跑,他们追赶不上,只能向留在城中的宁王夫人宣泄怒火。
徐础更高兴不起来,虽然没人在他面前提起一个字,他却不能不自责:这些吴兵的死亡与他有直接关系,如果不是他同意宁王回城,又派宁王去攻打汝南,惨剧就不会发生。
他以为自己计算周详,结果意外频出:大将军之死令他的退敌之计显得多余,宁抱关的返杀则更让他后悔不已。
后悔并不能挽回任何损失,徐础召集被俘的官兵,稍加安慰,许诺说只要他们愿意加入义军,就能进城与家人团聚。
大将军已死,洛州兵群龙无首,纷纷投降。
形势对义军越来越有利,就在这时,城里传出消息,一群吴兵要去烧死宁王妻儿,却被降世将军阻挠,如今正在闹事。
对吴人来说,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孟僧伦与雷大钧的死讯刚刚传出来,七族子弟一下子也变得群龙无首,他们动作倒快,只用很短时间就选出新首领。
孟应伯是孟僧伦的亲弟弟,从来无意于争夺权势,勉强被推为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吴王寻求公道。
孟应伯三十来岁,容貌年轻,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比较容易激动,独自进厅来见吴王,先一拱手,随即跪下,以额触地,一句话不说,就是哭,放声大哭。
徐础起身上前,将他扶起,“小孟将军请起,我已知晓……”
“执政不知!”孟应伯挺身,仍不肯站起,擦去眼泪,厉声道:“我哥哥死得不明不白,但我不问为什么,因为哥哥自有理由。可是王颠他们……”孟应伯又哭起来,连擦三次,才将泪水抹去,“吴人自灭国以来,从未遭此大难,执政若不为我等做主,枉称吴王!”
孟应伯言辞不敬,徐础不跟他计较,说道:“小孟将军不必担心,宁抱关死定了,先让他得意几天,不出五日,我必发兵围剿,用他项上人头,祭奠吴兵在天之灵。”
“还有那些河工,一个也不能留!”
“不留。”
孟应伯要起身,想起一件事,又跪下,“宁王妻儿就在城中,被降世将军接走,求执政将他们交出来,许我们报仇。”
“我已派人去召降世将军,待她来了以后,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孟应伯这才站起,“我们相信执政,哥哥留下遗书,也让我们好好效忠执政。执政务必要替我们报仇,否则的话,我哥哥和那些吴兵可就白死了。”
徐础软言安慰,终于将他送出去,身心俱疲。
郭时风一直留在吴王身边,这时上前小声道:“事情有点麻烦。”
徐础示意卫兵退出,让唐为天去休息,他现在已不担心郭时风,至少此时此刻,在东都内外郭时风已无人可以投靠,值得信赖。
“吴王下一步可有计划?”
“先与邺城议和,然后追击宁抱关,不杀此人,我愧对吴人。”
“宁抱关向东逃窜,吴王追他,必然要进入淮、吴两州地界,怕是会与邺城发生冲突。”
徐础的原计划是与邺城讲和,将淮、吴两州暂时让给邺城,以保东部没有后顾之忧,他好专心西扩,根基牢固以后,再转而向东争雄。
宁抱关的一把火,破坏了整个计划。
徐础咬牙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要杀死宁抱关。是我犯错在先,就得由我纠正。”
见吴王坚持,郭时风点头道:“湘东王在吴王手里,说服邺城应该不难。”
“要麻烦郭先生亲自去一趟。”
“义不容辞。不过我以为追杀宁抱关并非当务之急……”、
厅外卫兵进来通报:“降世将军来了。”
郭时风拱手告辞,小声道:“洛州兵至少有两万人,虽不算多,足够吴王腾挪……”
徐础一怔,没等他问个明白,薛金摇迈步进来,郭时风快步退出,没再说下去。
薛金摇孤身一人,见厅内没有卫兵,她解下腰刀,放在门口,只带降世棒走来,不等吴王开口,她先道:“宁抱关该死,可牛天女无罪,那几个孩子更加无辜。”
徐础看着薛金摇,突然明白了郭时风那番话的用意:只要能将洛州兵收为己有,降世军的数量虽多,在义军中的地位却不再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