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五百年前——
清晨,李家宅邸。
天蓬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动作,模仿着身边其他人咀嚼的力度,咽下了碗里的米粥。嫦娥抬起头,询问了一句要不要添饭。天蓬只是摇头,擦了擦嘴巴后起了身,对众人抱拳告别:“去了。”
一众执金吾见怪不怪,也只是各自抱拳,示意珍重。
距离天蓬那场不为人知的厮斗,已经过去了一年。
执金吾首败的阴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自打天蓬爬回了李家,三个月不到便又生龙活虎。他没有和别人打招呼,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揣上了有去无回的干粮,便又去找猴子算账。
当然,结果上来说,几乎同上一次交手一模一样。
一切照旧。爬回了李家的天蓬又是歇息了三个月,准备妥当后再一次上路——这一次,天蓬没能够自己爬回来,是大器借故出去寻了一圈,才将昏死的天蓬背回了李家。
从天蓬的伤势便看得出,这一次对方出手相当重。大器嘴上没说,心里却明白这是因为天蓬实力上了一个档次,才逼得对方不得不下重手。
回来,养伤,过日子。三个月后,天蓬再一次没打招呼便离开了李家。这一次出征,天蓬毫发无损地回了宅邸。众人皆以为是天蓬赢了厮斗,却不想天蓬垂头丧气:原来他这次并没有寻找到目标。那猴子似乎怕了,躲了,累了。
同一时间内,狮驼国的探子传来密报,说是青毛狮被人给揍了。
而今天,又忍了三个月的天蓬,即将背负着执金吾的名号再次出征。
生死一线的任务,在执金吾的眼中都是稀松平常。除了大器多送了天蓬几步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没有留意。只有宅邸门口的一名翩翩少年,比划着手中的木剑,挡住了二人去路。
“大器,天蓬,你们去哪?”那少年没有停下手里的剑势,一边劈砍一边问道。
“跟你说了,要喊我俩叔叔。”大器撇撇嘴,语气不满。
“你们何德何能,敢与我叔叔齐辈?”那少年停下了动作,皱着眉认真问道:“况且,别看我现在年幼你们几年。在这祥天福地,用不了多久,咱们的年纪便能相仿。”
听得这少年这么说,大器也只能唯唯诺诺,拉着低眉顺眼的天蓬出了院子。四下无人,那大器才抱怨一句:“袁家的人都这个德行,一个一个拽得上天,我实在不喜欢。本以为这袁天罡是个远房亲戚,眉清目秀的和军师为人不大一样……现在看来,我讨厌得很。”
天蓬并没有理会大器的牢骚,只是鞠躬,准备离去。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嫦娥啊?”大器瞥了一眼憨厚的天蓬,语气轻浮。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跃然于大器脸上。
天蓬脸色蓦地通红,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的脖子死撑着不肯动。
大器点头,一脸莫名的兴奋拍了拍天蓬的肩膀:“今次出门,寻几个市集,买点稀罕物回来。想讨姑娘欢心,不花银子怎么行。”
说着,大器咬咬牙,从怀里摸出了仅存的几个铜板,塞进了天蓬怀里。
天蓬迟疑片刻,还是打算还回去:“万一我有去无回,这钱岂不是……”
“你若是担心这个,那我去跟大当家聊聊,和你同去。”大器满不在乎地说道:“三个月的月钱,我包你打得他满地找牙。”
天蓬摇头,再次道谢。
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
几天之后,那树上慵懒的身影,正在摘食手边的花果解饿。天色渐暗,天蓬照旧走到树下,小心摊开了自己的行李,取出里面的干粮席地而坐。二人各吃各的,似乎都不着急。
“这次怎么来得这么迟。”树上的身影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哈欠没话找话:“你上次说的那个姑娘,如何啦?”
天蓬笑了一下,却又急忙低头:“临走前,她还问我要不要添饭。这次的干粮也是她亲手备的。”
树上的身影瞥了一眼,果然见得天蓬捧着干粮小心翼翼,连一点点残渣都不肯落在地上。
“哦,那你一会儿小心可别死了。”树上的身影听到这里,频频点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自然。”天蓬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应:“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赢了你,我便能昂首挺胸地回李家,便能去向大当家讨要一个李家名分,其他执金吾便能容下我……”
树上的身影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顺势坐直了身子,却依旧笑得死去活来。
“怎得。”天蓬听着笑声,却只是心虚地低头,不敢抬眼对视:“赢你,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我是笑……哈哈……”树上的身影揉着自己心口,缓缓止住了笑声:“我是笑你,喜欢人家姑娘,便去告诉她啊。听你絮絮叨叨了半天,什么昂首挺胸,什么李家名分……从头到尾,你都不敢跟人家姑娘说你的心意。我就不懂了,你连找我打架这种事都敢做,世间怎得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情?”
天蓬的嘴巴没有停下,脑海里乱糟糟,刻意控制的啃食动作不再标准,愈发兽化。最后一抹夕阳,缓缓沉了下去。
“丑八怪,你就是个呆子!”树上的身影不耐烦地一跃而下,落在了天蓬面前。天蓬未有防备,便被那身影一脚踢翻了身边的行李。里面藏着的几块天蓬路上没舍得吃的干粮,杂七杂八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