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孩子,不渴望父爱。李佑也是如此,但是因为是庶出,以及阴家的背景,他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来自于亲爹的重视。后来又出现了李牧,李佑的心里就更加不平衡了,我连个外人都比不过?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直盘旋,消散不掉了。
种种杂七杂八的刺激加上一起,最终他听了阴弘智的话,扯旗造反了。
但这种造反,哪是什么造反啊,真的造反,他也不敢啊!他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引起李世民的重视罢了。
李牧的这封信,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在李佑的心里,能看到这样一封信,他就已经知足了。这至少说明,在亲爹的心里,他这个庶出子还是有地位的,这样他的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李佑不是不知道造反是多大的罪名,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处罚,但他心里想着,总不至于死吧。父子亲情是割不断的,这封信就是证明。还有,那不还有母妃在呢么?父皇与母妃感情甚笃,母妃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阴弘智看出来,李佑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了。但是事已至此,他怎么可能往后退?现在退了,李佑不会死,但他百分之百肯定是死了。冒着阴氏一族灭族的风险,他做到这一步,可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退是绝对不可能退的。听到燕弘信等人的话,看到他们的反应,更加坚定了阴弘智心里的想法,看来大家都不傻,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齐州的事情,已经由不得李佑来做主了。
“糊涂啊,孩子!”阴弘智沉声说道:“你真的信了这信上的内容?”
李佑没想到阴弘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到把他给弄愣了,呆呆道:“舅父,父皇没必要跟我撒谎吧,他说了既往不咎,应该就是既往不咎了——”忽然,他明白过来,道:“若是舅父还有诸位,担心会被治罪名。那大可放心了,信中已经说明了,不会治你们的罪的。”
众人心道,果然是父子连心你们爷俩倒是想一块儿去了。若不是全程参与其中,众人少不得要以为,是父子俩商量好的计谋了。投降是绝对不可能投降的,众人把视线投向阴弘智,心中暗道,你是领头的,倒是拿个主意啊!”
阴弘智叹息一声,道:“傻孩子,你还是太纯良了一些。”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光都有了一些异样。哪怕大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也没有人会觉得,李佑跟‘纯良’二字有什么干系。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阴弘智像是背负一个秘密多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说出来似的,道:“朝廷的兵马,已经到了城外了。”
“不可能!”李佑短暂地愣了一下,旋即愤怒道:“舅父,你可不能胡说。你看这封信,父皇还在规劝我,怎么可能朝廷的兵马就已经到了呢?你肯定是在骗我!”
“我骗你!”阴弘智冷笑一声,道:“舅父是担心你,怕你着急上火,没有跟你说而已。你可知道领兵的大将是谁?正是李牧!”阴弘智咬牙切齿,道:“你父皇用李牧来平叛,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李佑露出挣扎的神色,但还是说道:“不会的,父皇不会这么绝情。”
“你是庶子!”阴弘智提醒道,声音阴恻恻:“寻常百姓人家,庶子都不如牲口,长工。又何况是你了?再者说来,李世民的脾气秉性,你不知晓么?你觉得他会喜欢一个临阵投降的儿子么?就算你现在后悔了,至少你也得赢上一阵,赢了李牧一阵,这样才能显出本事来,不至于让李世民瞧不起吧!”
句句话,都扎在李佑的七寸上。李佑咬牙切齿,道:“舅父说得对,怎么也得打一仗,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尤其对上的是李牧,我更得打一仗了,最好能把他弄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话,李佑霍然站起来,道:“传朕的令,立刻督促齐州辖下所有州县,让他们加派兵丁来齐州城,给李牧下战书,三日之后,东门外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已经喝高了的大齐百官都举杯附和,瞧这个架势,像是大战已经打赢了似的。
李佑又高兴了,倒在大齐皇后的怀里,哈哈大笑:“民心可用,民心可用。三日之后,击杀李牧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李佑怎么当皇帝没学好,画饼充饥的本事,却是得到了精髓。一番许诺之言,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几杯酒下肚,本来年纪就小,没有多大酒量的李佑,已经是满脸通红了。
这会儿,他已经忘了什么大战在即。在自己的皇后怀里挤出一个舒服的角度,喃喃自语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就这么睡着了。
阴弘智瞅了‘皇后娘娘’一眼,道:“带陛下回寝宫休息吧,喂点醒酒汤,省得明日头痛。”
“诺。”皇后娘娘唯唯诺诺的答应下来,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作为大齐国的皇后,她当然是要在阴弘智之上的,但是她本来就是阴弘智的人,积威之下,服从已经是本能了。
李佑走了,酒宴仍在继续。阴弘智看着坐在距离最近的燕弘信,他正在跟旁边的人划拳,显然是已经有点喝高了,失态了。
阴弘智本来想找他商议一下,但见此情景,也没什么好商议的了。他叫来一个‘大齐勇士’,附耳吩咐了几句,道:“态度一定要恭敬,就说明日上午,我会亲自去拜会。”
吩咐完了,阴弘智也加入到了划拳中。作为当年长安城里头,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划拳这种小儿科,都是他已经玩剩下的东西了。
……
三日转瞬即逝,对于齐州来说,情况已经非常不乐观了。坏消息也一个接一个的来了,青、淄等州原本是受齐王节制的,这三日陆续表明态度,在朝廷已经派军平叛的情况下,各州宣布不再受齐王节制。同时,正式切断所有水陆运输,断了齐州与外界的往来,齐州彻底成了孤岛。
而齐州境内,情况也是一样。一些小州小县,由于畏惧不敢旗帜鲜明地划清界限,但也没有蠢到去执行李佑的命令,阳奉阴违、拖拖拉拉,那是必然之事。而皇帝震怒,派洛阳侯李牧率军前来讨伐的消息,经过三日传递到了各州县后,这些小州小县的正印官也有了胆气,他们不但不执行李佑征兵征粮的命令,对齐王派来搜刮粮食、强征壮丁的行径进行了也坚决反击。
一批批人无功而返,让李佑很是觉得没有面子。
一州之地尚且扫不平,如何称帝于天下乎?
他非常愤怒,愤怒无处排解,只好又招‘百官’饮宴,大醉了一场。
李佑、阴弘智等人花样作死,死到临头犹不自知,但是齐州的兵丁,反而有很多明白人。他们很清楚,齐王谋反,根本不可能成功,他们没有能力左右时局,也没有胆量拒抗军令,一想到不久的未来就大祸临头,便开始了最后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