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陆瑾渐行渐远的背影,刘昂又是一阵咬牙切齿,他本欲惩治恶徒博取佳人好感,然而没想到这恶徒根本就不畏惧他的威胁之言,令他大跌颜面,实在是可恶之尤。
行至裴淮秀身前,刘昂忿忿然地言道:“裴娘子宽心,他既然不愿意道歉,明日我便让人找个借口使他丢官,想必也能为娘子你解恨。”
裴淮秀没想到陆瑾面对强权竟有此等铮铮傲骨,一时间不禁有些失神,她本就对刘昂没有半分好感,此际见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又是鄙夷了几分,冷笑道:“二郎果真威风,说不过那陆瑾便准备使用阴招么?奴与陆瑾乃是私仇,此等阴谋陷害实在不屑为之,告辞!”说罢,也是转身去了。
刘昂没想到自己两头受气,一张俊脸阵红阵青,裴淮秀的态度他倒是可以原谅,然而那芝麻小官陆瑾却原谅不得,他略一思忖,嘴角立即浮现出了一丝阴笑,翻身上马背拨转马头,向着尚书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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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钱家,陆瑾却是大大犯难了,不知该如何向钱秀珍述说金效白其人。
从为官来看,金效白干练通达,处事圆滑,在同僚中颇具贤名,一直可圈可点,不过要说为人,陆瑾却觉得此人性格过于柔弱,从其处理何四娘之事来看,更加没有半分担待之心,钱秀珍嫁给这样的人为妻,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过,陆瑾始终相信一点,钱秀珍让他打听金效白的人品,其出发点还是希望能够听到金效白好的一面,目前自己光凭金效白不对何四娘负责一事,就妄下结论,似乎尤为不妥,还是观察几天再作定论方为上算。
打定主意,陆瑾立即轻松了下来,吃罢餔食返回房中,眼见时辰尚早,索性点亮油灯铺开一部书卷,细细地看了起来。
他所读书卷名为《论语集注》,是由老师孔志亮亲自著录而成,孔志亮学问精湛,对儒家经典更是理解深刻,由他加注的论语,使人读起来更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陆瑾细细品味琢磨,自然大觉受益匪浅。
在陆瑾看来,目前他虽然已经成为了从九品下的棋博士,进入大唐官员序列,然而始终不是士子正途,他所希望的,还是考取进士为官一方,待到时机成熟再替阿娘报仇。
大唐开国后,陈郡谢氏尽管已经没落于斯,然凭借那份誉满晋书的风流,依旧被中原世家大族所敬重,而人们提及江南世族,首当其冲便是“王谢萧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谢氏目前的状态,以他区区一人,对抗一个存在数百年的大家族,当真是谈何容易。
即便以后拥有了报仇雪恨的势力,他也不能鲁莽对抗,不分青红皂白地灭亡二房,而是须得站在道义的高度审判其卑鄙的行径,一来让世人无话可说,二来为陆三娘正名,毕竟阿娘可是被谢氏钉在了私通的耻辱架上,若不能证明清白,灵魂何能安息?
心念及此,陆瑾双拳捏紧,用力之下微微发抖,他长长地喟叹一声,走到窗前凝望挂在城楼上的玄月,想及陆三娘音容,一时之间不禁痴了,眼眶也忍不住微微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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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雷似潮的晨鼓轰鸣而起,偌大的长安城伴随着天边一丝鱼肚色的曙光悠悠醒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楚百全年老浅睡,在玄武门刚打开的时刻,便骑着一只毛驴进入了宫门,到得内文学馆正值寅时末刻,离点卯还有些许时间。
自从那日被上官婉儿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顿,楚百全心情明显很是低落,就连平日喜爱之极的八哥鸟也鲜少逗弄,回到家中不是埋首书房,便是站在后园中唉声叹气,模样好不沮丧。
这段时间陆瑾用那匪夷所思的方法教授宫人,楚百全心里尽管非常的不屑,然而也不得不承认此法的确非常有效,而陆瑾也是凭借此点,迅速在宫人中建立起他楚百全数十年也未达到的人望,宫娥们只要提及陆瑾的名字,无不眼眸放光交口称赞,楚百全更听说馆主苏味道对陆瑾也甚为赏识,青睐有加,此等种种,那就意味着他楚百全夺回棋博士之位的机会,越来越遥遥无期了。
心念及此,楚百全又是郁闷又觉苦涩,更有满腔愤懑憋在心内无从发作,心里面早就将陆瑾恨得要死。
“咦,楚助教可早,一个人矗在这里作甚?”
正在楚百全忿忿不平当儿,突然听见耳畔传来一声友善的招呼,霍然转身,入目便是陆瑾笑吟吟的脸膛。
陆瑾瞧见他这般神态,不禁又是笑道:“卯时就快到了,助教,不如和在下一并前去正厅点卯如何?”
楚百全略显生硬地点头道:“好,那我们走吧。”一挥衣袖举步而行,却丝毫没有等待陆瑾的意思。
陆瑾不以为杵,反倒是笑了笑,紧随而行。
两人正要走出月门,突见邹式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人还未至已是高声言道:“陆博士,楚助教,尚书右丞张光辅来到学馆,苏馆主请二位速速前往正堂。”
陆瑾深知大唐官制,知道这尚书右丞为尚书省显赫之职,官阶正四品下,主司兵部、刑部、工部人事,并纠正行事,而内文学馆也是受尚书右丞的节制,相当于苏味道的顶头上司,此际莅临内文学馆,整个学馆自然一片震动。
及至闻言,原本悠哉悠哉慢行的楚百全脸色立即变了,焦急不已地拽起衣袍拔腿就跑,深怕迟上些许给上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瞧见他这般矫健如飞的模样,陆瑾忍不住摇头失笑,心思微微一动念及昨日刘昂的威胁之言,心内不由腾升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暗自苦笑道:糟糕,这尚书右丞该不会是专程为我而来的吧?
内文学馆正堂,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正肃然端坐在居中长案前,内文学馆馆主苏味道小心翼翼地伺候在旁边,而在堂中,满当当地站上了内文学馆的所有博士以及助教,没有任何人胆敢窃窃私语,安静得唯闻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