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笔纪录的郑宸,笔尖在纸上微微一顿,一滴浓黑的墨降落未落,泫然欲滴。
姜韶华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郑宸纷乱的思绪。郑宸不假思索地继续挥笔纪录。
“驻军军费不足,确实是一桩大问题,也易造成隐忧。汪侍郎思虑的不无道理。只是,眼下国库确实空虚,拿不出这么足额的军费来。到底拨多少,具体数字,诸位再议一议。”
“纪尚书,你掌着户部,你先来说。”
被忽然点名的纪尚书,迅速反应过来,张口道:“事有轻重缓急,要用银子的地方处处都是。要先紧着修河堤,军费得先等一等。”
汪侍郎习惯性地要反驳,姜韶华明亮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这里是朝议之处,不是吵闹的地方。汪侍郎先听大家说完,再说话不迟。”
汪侍郎抽了抽嘴角,闭嘴不语。
二十多位众臣一一表态,有几个赞成先拨军费,大半都支持纪尚书,先紧着工部修河堤。
姜韶华略一思索道:“支持兵部奏折的,有六人,支持先修河堤的,有十六人。兵部这份奏折,暂且驳回,待日后国库有银子再议。”
汪侍郎心中愤愤难平,却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朝议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了汪侍郎碰得鼻青脸肿的先例,众臣说话便谨慎多了。免得被言辞犀利的郡主刺上一两刀,丢人且难堪。
到了正午,政事还没处理完。姜韶华直接令御膳房送了饭菜进殿,每人一个食盒,食盒里有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不算丰盛也不简薄。
“大家先用午膳,吃完再议。”
直至天色将暗,殿门才开。疲累的众臣们,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就连精力旺盛的张尚书,今日也有些顶不住了,出了昭和殿就叫了随从过来扶着自己,一边摇头叹息:“老了老了,和年轻的时候是没法比了。”
王丞相也让随从扶着,慢慢往宫外走。
纪尚书紧接着出来了。
掌管户部是个劳心劳力又不讨好的差事,油水是丰厚充足,要耗费的心力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尤其是大梁朝的户部尚书,更是难上加难。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税赋一直在减少,用银子的地方却越来越多。他的头发在这两三年间掉了大半。
好在今日南阳郡主大展神威,弹压住了狮子大张口的汪侍郎。连兵部军费都被驳回,其余各部门花式要银子的奏折,自然一律都没通过。这让他深深松了口气。
想想南阳王府的冯长史,为掌管王府钱粮,有这样的郡主,倒也不算苦差事。
……
低头写了一天的郑宸,手腕酸软,头脑也有些昏沉。
怪不得昨天王瑾那副模样,今日轮到自己才知道其中滋味。整整写了一天!纪录下来的纸张足有五十多页!
郑宸一抬头,看着精神奕奕神色如常的姜韶华,想到她可怕的神力和身手,心情愈发复杂。
“郑舍人辛苦了。”姜韶华微笑着吩咐:“请郑舍人将今日写好的纪录,呈给皇上。待皇上过目后,将纪录存档。”
郑宸挑眉:“这纪录还要存档?”
“当然。”姜韶华悠然道:“每一份奏折,每一桩政务,众臣都有不同的意见和处理方法。本郡主没有过多干涉,便以少数服从多数来定夺。日后若有不妥之处,便能随时查看记录,也方便能追究责任。”
“本郡主要让他们知道,话不能乱说,差事不能敷衍,更不能乱做。出了乱子,定会被重责!”
郑宸:“……”
郑宸的瞳孔巨震,紧紧盯着姜韶华,心中如怒海掀起巨浪。
如此老辣的手段,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或者,前世嫁入王家为儿媳的她,一直都被内宅拘住了真正的光芒和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