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霖把头塞进机器里看,组织平整地贴在近乎垂直的一块钢板上。
因祸得福。他想。
只要摘掉在-20度环境中不断起雾的护目镜,再把头塞进机器里找视角,用灵巧的中指和食指夹紧载玻片送到钢铁缝隙中把组织黏下来,就可以挽救。
他刚要起身摘护目镜,咣当一声,鼠仙从艾达否肩膀跳到机器玻璃盖板上,把那最后一片不卷的组织震掉了。
它跌落在切割台最底部,两面环绕对折,像掉在地上的可丽饼。
易天霖躲瘟神一般躲开鼠仙,怒视闯进视野的艾达否,后者正在给鼠仙喂瓜子。
鼠仙一边嗑瓜子,一边凝视易天霖,瓜子壳掉进冷冻机里。
易天霖快要失去他的涵养了。
“你快把它拿走,机器要被它污染了!”他怒斥道。
艾达否丝毫不理会,聚精会神查看鼠仙的脑信号历史记录,邪魅一笑。
“嘿,它救了你的命。”
“如果你摘掉护目镜,去用载玻片接组织,会发生什么?”艾达否也把头塞进机器里看了看。
“我会得到郑K最后的组织样本,发现其中存在异常的蛋白质折叠,伴随已知或者未知的阮病毒。
感染阮病毒就是郑K精神异常的原因,这个世界依然被科学统治。”
“你会被送进120号,出于人文关怀,它会被留在你身边陪你。”易天霖目视艾达否无限温柔地把鼠仙接回肩膀上,咬牙切齿。
“乖乖。”艾达否偏头蹭一下鼠仙,一脸满足。
“你会受伤。”艾达否昂起头,以秀优越的语气,“切割台侧面的缝隙不够大,如果你强行伸手指进去,会被钢刀割伤。它提前1。8秒预视到这一点,所以跳到机器上阻止了你。
它不想你死。你是它离家出走的妈妈。”
易天霖耐着性子又把头塞进机器里,发现艾达否的前半句说得对。
“就算被割伤又怎样?”易天霖反驳,“除非郑K果真是被阮病毒感染,我是没有死亡风险的。难道……”
易天霖脑中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鼠仙确为悲悯万物的水晶球,是一个所谓的ADP妖,是一台非确定图灵机,时刻感知周围环境的状态,将每一个生命的生死转化为可计算问题,那么它阻止自己被割伤,就意味着它已算出郑K被阮病毒感染。
可它真的是一个ADP妖吗?
只有验证郑K被阮病毒感染,才能给遐想之物增添一丁点现实色彩。
可它毁了郑K的脑组织,让这问题没有答案。
这就像某些脑干缺失之人,宣称自己使用超能力拯救了世界。别人问他你怎么证明?他说,因为世界已经被我拯救了,所以我没法证明。
鼠仙是反科学的,因为它永远无法呈现因果关系,除非它会说话,或者至少像计算机一样在计算的中途输出一点东西。
易天霖终于对艾达否肩膀上那坨壮硕的糯米糍起了兴趣。
艾达否提着它的腋下,把它面朝外抱在手中炫耀。
像翻开一本无字天书,深情地吻上书的内页。即便他读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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