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款款走进来一个衣着整齐的内官,他走上前来,对着祁欢下拜,“老奴司礼监掌事刘沐拜见主上!”
“刘沐!”祁高帜看着这个跟了自己三十余年的贴身心腹,不由得目眦尽裂,“朕待你不薄,你如何敢背叛朕!!!”
刘沐不疾不徐的摘下帽子,众人印象中的这位权倾天下的大宦官,一直都是须发皆白,谁知如今摘下帽子,竟然只是个无须的中年模样,仿佛平白少了二十岁。
他看向祁高帜,“老奴在王上身边三十余年,从幼时便跟随左右,这胸前的肋骨,没有一根是没有断过的。”他的目光里沉沉的愤怒,像是积年的冰雪一下子铺天盖地的倾泻下来,“王上忌讳老,但是只希望自己不老,我们这些人却只有老弱病残,才能叫你稍稍放心。”
“若只是老奴一人倒还罢了,”刘沐的声音较之平常更加尖细了一些,脸颊也因为愤怒,烧出两团红云,“陛下还记得翠缕吗?”
祁高帜露出茫然的神色,下面的官员们都齐齐望着他。
“哈哈哈哈,是呀,您怎么会记得呢,记得我们这些兢兢业业伺候您,却被视如蝼蚁一般的宫人?”刘沐逼近祁高帜,一字一句道,“老奴自幼入宫,这一生都是个残缺不全的人,翠缕是谢后的掌事宫女,深宫寂寞啊,翠缕与老奴惺惺相惜,便做了老奴的对食,只盼着有个说话儿的人互相取暖罢了,可陛下你,一次酒后强行侵犯了翠缕!”
祁高帜一愣,随即道,“朕宠幸了她,难道不是她的福气吗?”
“昏君!”刘沐咬牙道,“你有数不清的女人,为何偏偏要糟蹋翠缕!因翠缕拼死反抗,你在侵犯她之后,卸掉了她的下巴,叫她跪在你的寝宫里,做你的美人盂!”
下面的官员窃窃私语,眉目间都有不忍之色。
刘沐的眼神中燃烧起疯狂的神色,“你们这些大荒国的朝臣,装什么无辜?哪一个不晓得什么是美人盂?”
美人盂是一件用活人做的"痰盂"。
大荒皇族与贵胄世家无不流行,使钱买来奴卑,选那年轻貌美的,令她终日跪在房中伺候,什么时候听主子一咳嗽,美人立刻张开樱桃小口,接住从主子嘴里吐出去的浓痰,强忍着恶心咽进肚里,这就叫"美人盂"。
“你们现在觉得羞耻了吗?谁能想象我在一旁伺候昏君,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子遭此大难?除了美人盂,还有肉屏风,这不都是这昏君的作为吗!”
祁高帜在冬天时因对天气不适应,就命令几个身边的丫鬟和婢女赤身裸体将自己团团围住,他还美曰其名这是“肉屏风”。
“翠缕不堪受辱,趁着无人悬梁自尽,都是这昏君造孽!若不是主上,大荒该亡!”刘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政殿,悲愤之情杀妻之恨整个迸发出来,令人闻之无不唏嘘长叹。
“祁高帜,你听见了吗?”祁欢走到他身边,“这只是你人生当中众多罪状的沧海一粟。我晓得你为何怕死,若我是你,我亦不敢死,若是漫天鬼神晓得你要来,不晓得要招待你什么样的惩罚,一定会比美人盂过瘾很多很多!”
他转过身向着这些大荒的文武官员道,“尔等在朝中这么多年,想来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凌虐,或践踏你们的尊严,或淫辱你们的妻女,甚至轻贱你们的性命,你们原本都为人中佼佼,十几载寒窗,如今才能在大政殿有这一席之位,可到头来你们的抱负不能得以施展,你们想要守护的人也没有守护到,这一身青红蟒袍到底有何意趣?”
祁欢顿了顿,随后缓缓走下丹墀,他一边走一边淡声道,“孤也一直在想,复仇到底有没有必要,真的会带来内心的畅快吗?可若是不报,孤又如何报偿世间公理?所以,孤决定把惩罚的权利交给你们,孤现在手无寸铁,祁高帜亦是,你们拥立谁就让他生,你们反对谁,亦可就地正法,祁高帜不配还手,孤亦不会,无论是哪一方留下,都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责。”
说罢他停下来,平静道,“孤不在乎能不能走出这个大殿,但是孤会继续往前走,后背都交给你们。”
他一步步缓缓向殿外走去,里面的群臣对着他的背影愣了片刻,突然爆发一般全部朝着祁高帜飞扑过去,暴怒的群臣蜂拥而上,一瞬间,祁高帜便像一张破布一般被扯碎了,他的惨叫声亦淹没在群臣的怒吼声中。
祁欢一步步走下大殿,他的玄袍在台阶上蜿蜒出一片沉默的海,他便像是多年隐匿在海底的龙,终于在这一刻威严出海震慑四方。
可是这威严中却隐含着巨大的怆然,可在众人眼中这便是帝王应有的姿态,祁欢于同年登基为帝,是为大荒武帝,改年号建元。
昭明太子于十月返回南雍,两国盟约百年不起战事,广开边贸,惠利民生,只是昭明太子临走时却对武帝耳语道,“此生最好再也不见你这张脸。”随后离去。
而崔仙成了大荒史上最年轻的首辅,且掌管刑狱之事,当朝的太子王爷等除了琅琊郡王祁冀之外,全部捉拿在天牢。
太子祁元昊被捕之时,除了从前的残腿之外,已经口眼歪斜,神志迷乱,谢后如疯子一般狂暴的不许人接近她的孩子。
后来才得知是五王爷祁裕长期在太子的饮食中下毒所致,祁裕表现得很淡定,掏出了怀中的八宝攒珠刀递给崔仙,只说是陛下从前所赠,他总算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
崔仙冷笑一声,“陛下难道授意你去刺杀你王兄?”他缓缓低头,对他笑道,“陛下倒是同微臣讲过,他小时候经常被太子和王爷一起欺辱,那时候太子和王爷你,看起来亲密无间的。”
祁裕吓得脸都白了,崔仙却道,“你从前做下的恶事,好比是你身体上的病根,日久年深,有多么严重,只有你自己晓得,如今你有两条路,要么暴毙,要么,余生,去缚灵塔度过。你想死,还是想活呢?”
“想活!”祁裕毫不犹豫的磕头谢恩。
“呵呵。”崔仙意味不明的笑,“你连什么是生,什么是死都不晓得了。”
至于祁元昊,崔仙想也没想就吩咐太医,“他从前是太子,如今如此狼狈不堪甚是可悯,这样,你用一些药,叫他神志永远保持清醒,每天都要看清自己的下场,别的就那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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