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兰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战栗感从脚底下涌上来,他听到了一声震动了灵魂的轻笑:“您害怕了吗?”
血族的恐惧一下被点燃,怪兽一样将他囫囵个地吞了下去,兰登脑子里刹那一片空白。
一级的火种技能很难给血族造成实质性伤害,二级的霍尼老人可以把这个血族烧伤,但火种能力本身穿不透血族皮肉,也就是说,她无法像引燃法官那样直接让血族自燃,只能手搓火球砸对方。
但这种火并不是神话传说里扑不灭的神火鬼火,血族也会跑,也会在地上打滚,如果不辅以其他手段,很难
一击致命。
二级已经是火种中的精英,如此悬殊的战斗力,就是人类必须躲躲藏藏才能在世界夹缝里苟且的原因。
然而这一次,攫住血族神智的,是他自己的恐惧。
乌鸦一直躲在暗处观察。
挨了茉莉一嘴巴之后,血族先生只是吓了一跳,从表情上看,他大概主要是愤怒不解,恐惧没多少。可见人类即使是火种,对血族来说威胁也不大。
然而血族先生的反应是不纠缠也不反抗,尽管恨得獠牙痒痒,却一点没想当场报仇,就像知道茉莉身后还有同伙。可见尾区吸血鬼对付人类火种的围杀相当有经验,大概就跟沿海人民多少都有点水性一样。
没办法,只能让最有威慑力的霍尼队长出面,“极乐”李斯特稍微加工——一级极乐制造的幻觉很假,容易看透,因此动作越小越好——乌鸦只是让他少许扭曲了霍尼的脸,让她老人家看着更恐怖一点。
三步完成,乌鸦终于如愿看见了吸血鬼身上炸开的恐惧,抓住时机弹了个火花过去。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斗得过自己呢?
血族瞬间就像一头从小用细锁链绑住的小象,困在精神囚牢里,纵使力能扛鼎,也一动不能动了。
此时,“悲伤”连放了两个“卸力”都没能掀翻的血族瑟瑟地蜷在地上,肿着脸,惊恐地瞪着眼前的黑发“野怪”。
“您乖一点好不好?”乌鸦露出为难的抱歉表情,“不然死相可能会不太好看。”
血族连气都不敢喘了。
乌鸦端详了他片刻,伸手拉开血族匆忙间还敞着条缝的人皮衣,扒拉出血族惨白的真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
体表冰凉,骨肉异常坚硬……
“哇,”他惊奇地想,“吸血鬼居然也会斑秃!”
兰登哆嗦着,只觉得眼前可怕的怪物像是盘算着从哪下口似的,在他脑袋上一通乱摸,方才被野怪抽过的脸上一阵刺痛。
“我要死了,我完蛋了。”被恐惧侵占了全部意识的血族脑壳里一时放不下别的念头。
大概怪物还不饿……或者是有别的方法折磨他。黑发的野怪没咬他,颇为和善地跟他商量:“您刚才把小朋友推了个跟头,挺没素质的,我觉得您还是道个歉比较好。”
兰登忙带着哭腔朝空气大喊:“对、对不起!”
乌鸦叹了口气:“一点也不真诚。”
可怜的血族肝胆都缩了一下,胡言乱语起来:“我错了,对不起,我是吃屎晒太阳的杂种,棺材里都是向阳花……”
乌鸦在他耳边打了个指响,血族乱溅的话音戛然而止。
“我们需要搭您的顺风车去个地方,可以吗?”
“恐惧”阴影笼罩下,别说搭车,就是乘坐兰登先生本人,他也不敢不可以。
乌鸦站起来——这回他长了记性,起身时动作又克制又稳重,背面看像个资深的骨质疏松症患者。
倒霉血族本想爬起来,发现自己
比对方动作快,那长着浆果面孔的恐怖妖怪还意味深长地冲他笑了一下。兰登唯恐对方再蛰他一下,忙又屁滚尿流地趴了回去,直到对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地上这么凉快吗?要不我雇几个人来抬您?”
旁边“悲伤”大哥目瞪口呆,看着这血族男人就像条牵绳的狗……不,绳都是隐形的——夹着不存在的尾巴乖乖地跟着乌鸦走回货车,客客气气地关掉集装箱里的制冷,恭请他们上车。
难怪在船上,他敢轻描淡写地说“来都来了”!
“悲伤”先生看了霍尼一眼,正好对上自家队长的目光,登时恍然大悟,心说:“难怪老太太态度变了,她老人家在船上那会儿就看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