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月,她身上披着鹤氅,手里抱着暖炉,时不时神游天外,一会儿想师尊这会儿在做什么,一会儿想沐长老好没好一点,一会儿猜想温家村那些人的死因,一会儿又想母亲为什么会去结交魔教的妖邪。
第二个月,她的内伤彻底痊愈,可以运气抵御山上的风雪了。
她御剑去了紫霄峰,把鹤氅和手炉还给掌门,然后继续回到缥缈峰的梅花树下站着。
这种悟道方式实在折磨人,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跟木头桩子似的,还要凝神去听梅花的开与落,但确实可以磨砺心性。
师尊要她在缥缈峰,一年四季,致虚守静,凝神静听花开花落、生死荣枯,除了悟道砺心外,约莫也是为了让她不再起杀念。
她其实不太明白,难道有人要杀了她,她也不能起杀念吗?
这不太合理,就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呢。
但,如今,就算真有人要杀了她,她也不敢再起杀念。
师尊与天璇剑同在剑阁,一旦她起了杀念,第一个有危险的便是师尊。
莫绛雪把自己关进了剑阁,谢清徵便把自己关在了缥缈峰。
不接触外人,不参和杂事,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持心如止水。
论剑大会上,天璇剑一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她暂时也不适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到了第个三月的时候,她实在想念莫绛雪,决定以后每日都去剑阁前请安问好。
虽然师尊不一定听得到,但她还是会站在剑阁门前,絮絮叨叨说自己这一整天都做了哪些功课,内功修为进展如何,灵狐有没有和仙鹤打架……
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缥缈峰的梅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三年时光一晃而过,谢清徵已能在梅花树下,心无旁骛地站上一整天。
这三年她几乎不见外人,只有闵鹤担心她会孤独,得闲时会来陪她聊聊天。
莫绛雪三月初七出关。
初五这天,谢清徵就已经开始准备。
她将竹屋前的积雪、落梅清扫干净,折了几枝漂亮的红梅,摆在师尊屋里。
屋里一尘不染,她每个月都会打扫好几遍。
打扫完峰顶的几间屋子,谢清御剑飞往峰底的水潭。
她要庄重地沐浴更衣,迎接师尊后日出关。
三年过去,她的剑术没多大长进,也只是粗通乐律,但已经结出了金丹,容貌停留在十八岁的模样。
三年未见,不知师尊有何变化?不知师尊第一句话会同她说些什么?
距离初七这天越近,期待与想念之情越浓,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师尊。
她御剑穿过梅林,飘落到寒潭边的石头上。
刚一站定,她便怔愣在原地。
潭水碧如琉璃,一个身着素色内衫的女子浸浴其中。
那女子微低着头,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背影绰约清瘦,长发如墨,松松的拢在一侧,颈部肌肤如雪似冰,颈间点点滴滴滑落的水珠,不像是冰凉的潭水,倒像是体内热力外泄的汗水。
那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阔别三年,谢清徵有些不敢确认。
她定定看着,移不开目光,却并非被美色吸引,而是听见那人发出细碎的低吟声,似是极为痛苦难忍,更像是……自己当年热毒发作时的症状……
怎么回事?
潭中女子似是察觉到她的到来,竭力忍住了低吟声。
“哗啦”一声,水波晃动。
莫绛雪转过身来,湿漉漉的墨发凌乱地贴在鬓边,面颊微红,似是一朵凛冽盛开白梅,凝上一层极淡的胭脂色,眸光幽冷,直勾勾地望向谢清徵。
谢清徵对上那道清寒目光,脑海一团混乱,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师、师尊……你……”
为什么会和她一样,有热毒发作的迹象?还是说,当年她的毒根本没有消除?只是,只是……
莫绛雪擦去唇边的一丝血痕,压下眉眼间一缕痛楚,红唇翕动,吐出两个字: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