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昌被关押在咸阳令府衙的牢房里,没想到嬴华会前来探望。他早就知道事情会败露,但嬴华的到来比他料想得快,此刻看着怒气未消的嬴华,他赔笑道:“公主来得巧。”
嬴华被高昌这嬉皮笑脸的模样气得转头就想走,但还没踏出牢房门,她又转身走去高昌跟前,道:“我好心收留你,到头来,你跟君上他们一个鼻孔出气。”
“我可不敢和秦君同吸同吐,是要杀头的。”高昌顺势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嬴华一见高昌本就不生气了,甚至看这少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很心疼。见高昌还会开玩笑,嬴华啐了他一口,道:“都在这里吃牢饭了,离杀头也不远了。”
高昌立即假作伤感道:“那我只有来世再报答公主了。”
嬴华气得抬手就要打,高昌抱着头道:“打人不打脸。”
嬴华一脚轻轻踹在高昌腿上,高昌曲了曲膝盖,又站直道:“男子汉大丈夫,首先就要站得直。”
嬴华不再听他耍贫,找了个干净地方坐着,道:“我人都来了,给我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高昌忽然神色严肃起来,想嬴华行礼之后,道:“本与公主约定不事秦,是怕将来从政,万一和公主意见相左,难以说动彼此,反而破坏了两人情分。高昌有志,但公主待我之心,我不敢辜负。公主为秦君出谋划策,我也想为公主分忧解难,这才和秦君有了密谈。”
“什么时候的事?”
“那夜秦君过府离开前,偷偷给了我一封简短留书。我本不想理会,可公主对秦君的决定向来支持,再加上那夜公主本意是为我开脱的一句话,反而入了秦君的耳,他更找了樗里疾将军私下与我会面,事已至此,我若推脱,唯恐秦君为难公主,这才答应了。”
“什么话?”
“公主说,我会说鬼故事。”见嬴华仍然困惑,高昌继续道,“公主向秦君提议给杜挚送鬼,而我又善于阴阳五行之说。朝中的很多官员都信奉鬼神,那些平日里做了恶事的官员,更加心虚,我便假作术士,混入他们府中,以便打探一些线索。”
“但是公主也知道,有些官吏府上会豢养巫医巫师,我的出现会引来他们的敌意。等我取得了那些官吏的信任,被冷落的巫医巫师们便会因为被触动的利益而对我下手。”高昌摇头道,“君上早就知道,这些官员之所以会狼狈为奸,也有这些巫师的缘故,而这些巫师中有一大部分都受人指使。也就是说,有人通过这些巫师指使官员们作奸犯科,从而掌握了他们违反律法的证据,作为威胁的筹码,使他们听命于自己。这些官吏里,有旧公族、氏族的人,也有部分新党。”
“这些巫师平日里装神弄鬼,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事关朝政,君上不能不管。不过碍于大家对鬼神的崇拜,君上觉得不宜直接动手,以恶制恶,更有效果。”高昌道。
“那些打你的人,就是那些巫师派来的?”嬴华问道。
高昌点头道:“我平时除了从那些官吏口中探查消息,也不忘多多打压那些巫医。是人总讨厌绊脚石,操纵这些巫医之人或许看不上我,但那因此而被冷漠的巫医不会平白看着本该他们到手的财物都到了我手里,一定会想办法治我。”
“那打你算是轻的了。”
高昌故作可怜道:“如果不是樗里疾将军一直派人跟着,他们晚一些时候到,我真的要被打死了。”
“让你自作聪明,还以身犯险。那些是什么人,说穿了可能都是亡命之徒,否则会干这种被发现了连命都保不住的事么?”嬴华虽在责备,却已走到高昌身边关心问道,“哪儿疼?”
高昌趁机拉住嬴华的手,道:“公主问一句,就哪都不疼了。”
嬴华笑睨了高昌一眼,道:“不过,你们难道是神算?这都能算准?”
“到底还是算偏了。”高昌拉着嬴华坐下,道,“原本还想着,咸阳城接连闹出这么多鬼怪奇事,那帮结党营私的官员或许还会暗中通气,关系网甚至可能不再只是横向,还能往上发展,可现在就挺在这儿了。”
“再往上,你还想把谁揪出来?我猜,有不少人都逃不了了吧。”
高昌得意道:“这是自然,又是一批官员被呈送去了秦君手上。而且这次抓的那些人,樗里疾将军只是稍微吓唬了一下,就都招了。这次不仅治官,还治刁民呢。”
牢房内,高昌和嬴华说着话,殊不知在外头嬴驷和魏黠一直默默听着。高昌一句刁民说出口,嬴驷的目光就转到了魏黠身上,魏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嬴驷追着魏黠出了大牢,让侍卫别跟得太紧,和魏黠一起走在咸阳的街市上。
“高昌这人不牢靠。”嬴驷摇头道,“嬴华一句话,什么都说了,以后若是安排他办事,他还得事事问过嬴华了。”
“不是为了公主,高昌不见得会答应。”
“那是说给嬴华听,哄她高兴的。我早说了,高昌有心政治,能言善道,这次通过他,知道了不少秘密,这一刀要是砍下去,朝中大半的官员都得跟着遭殃。”
“我听不懂。”魏黠故意道。
“我就想找人说说,你也不需要听懂。”嬴驷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叫卖声不绝于耳,笑道,“如今的咸阳,可比过去热闹多了。”
魏黠四顾之下,竟发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有片刻吃惊,但还是嬴驷拉着手就这样走了。
嬴驷带魏黠在城中逛到日落时分,魏黠的心事重重早被他看在了眼里,回去秦宫的路上,嬴驷问道:“又想到什么了?”